八月初三,陈府派人来了。
来的是个面生的小厮,十五六岁模样,说话倒是客气:“苏娘子,我家员外请您过府一叙,说是……尝尝新点心。”
苏知娴心里一动,面上不显:“不知员外何时方便?”
“就现在。”小厮说,“员外正在花厅喝茶。”
苏知娴换了身最体面的衣裳——藕荷色细布襦裙,头发用木簪绾了个简单的髻,看着清爽利落。她又特意装了一食盒新品:刚琢磨出来的蛋黄酥,用猪油开酥,包着红豆沙和咸蛋黄,烤得金黄酥脆;还有一罐冰糖桂花炖梨,秋燥最是润肺。
“娘,我陪你去。”明远放下书。
“不用。”苏知娴摸摸他的头,“你在家看着弟妹。若是……若是一个时辰后我没回来,你就去找王掌柜。”
这话说得谨慎。虽说陈员外是体面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您小心。”
“放心。”
苏知娴提上食盒,跟着小厮走了。
陈府比她想象中更大。穿过影壁,绕过回廊,一路假山流水、花木扶疏,显然主人是雅致之人。花厅在府邸东侧,四面开窗,窗外一丛翠竹,清风徐来,竹叶沙沙。
陈员外正在厅中品茶。这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人,面容清癯,蓄着短须,穿一身靛蓝绸袍,手里转着两个核桃。见苏知娴进来,他放下茶盏,微微颔首。
“民妇苏知娴,见过陈员外。”苏知娴屈膝行礼。
“不必多礼。”陈员外声音温和,“坐吧。上茶。”
丫鬟奉上茶,是上好的龙井,清香扑鼻。苏知娴谢过,将食盒放在桌上:“听闻员外喜茶点,特意做了些新花样,请您品鉴。”
她打开食盒,先将冰糖桂花炖梨端出来。白瓷盅里,梨肉炖得晶莹剔透,冰糖融化在汤汁里,上面飘着几点金黄的桂花。
“这是冰糖桂花炖梨,秋日润燥最好。”她又取出蛋黄酥,六个酥点摆在青瓷盘中,圆润可爱,酥皮层层分明,隐约透出内馅的色泽。
陈员外先尝了炖梨。梨肉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桂花的香气若有若无,确实清爽。
“不错。”他点头,又拿起一个蛋黄酥。酥皮一碰就掉渣,内里红豆沙细腻,咸蛋黄沙糯油润,咸甜交织,口感丰富。
他慢慢吃完一个,又喝了口茶,才开口:“苏娘子好手艺。这蛋黄酥……是南边的做法?”
苏知娴心里微惊——陈员外果然见多识广。蛋黄酥确实是南方点心,在这北方小镇可不常见。
“员外好眼力。”她坦然承认,“确是南方的方子,民妇略作了改良。”
“改良得好。”陈员外放下茶盏,看着她,“苏娘子不是本地人吧?”
“是。民妇原是柳家庄人,嫁到苏家村,后来……守了寡,便带着孩子来镇上讨生活。”
这话半真半假。陈员外也不深究,只点点头:“一个妇人,带着四个孩子,能把生意做到这份上,不容易。”
他顿了顿:“陈管家说,你遇到了些麻烦?”
终于说到正题了。苏知娴坐直身子:“是。黑虎帮近来纠缠,要收‘平安钱’,一个月六两五钱。小店刚起步,实在负担不起。”
“六两五钱?”陈员外眉头微皱,“确实过了。”
他转着核桃,缓缓道:“黑虎帮的独眼彪,我听说过。此人手段狠辣,在镇上经营多年,与县衙里某些人……也有些往来。”
这话说得含蓄,但意思明白——黑虎帮有背景,不好动。
苏知娴心往下沉,但面上依旧平静:“民妇明白。不敢奢求员外插手,只求……若有机会,能为小店说句公道话。”
陈员外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问:“苏娘子觉得,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
这问题突兀,但苏知娴略一思索,答道:“诚信为本,和气生财。”
“还有呢?”
“还有……顺势而为,借力打力。”苏知娴补充,“世道艰难,单打独斗难成事。得看清形势,借该借的力,打该打的仗。”
这话说得有些直白,甚至带着点锐气。陈员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了:“好一个‘借力打力’。苏娘子倒是通透。”
他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着茶叶:“我年轻时也做过生意,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人。有的人,有点本事就张扬;有的人,受了委屈就硬碰硬。这两种,都难长久。”
“那什么样的人能长久?”苏知娴问。
“懂得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陈员外看着她,“还要懂得……找棵大树靠着。”
他放下茶盏:“青石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独眼彪再横,也不过是个地头蛇。有些树,他不敢碰;有些人,他得掂量。”
这话是明示了。苏知娴心中一动,起身行礼:“多谢员外指点。”
“我指点什么了?”陈员外摆摆手,“不过是闲聊罢了。不过……”
他顿了顿:“我府上每月十五要办茶会,招待些朋友。届时需要些茶点,苏娘子若愿意接这单生意,可让陈管家与你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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