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午时,兴隆茶馆。
茶馆二楼雅间临窗的位置,苏语棠正“专心”地吃着一碟花生米。她今天穿了身洗得发白的碎花小袄,头发扎成两个小揪揪,活脱脱一个贪嘴的农家女娃——如果忽略她那双过于灵动的眼睛的话。
“小棠,慢点吃。”茶馆掌柜的孙子,八岁的狗蛋坐在她对面,眼巴巴看着那碟花生米,“给我留点。”
“给你。”苏语棠推过去一半,目光却瞟向楼下。
码头人来人往,扛包的、卸货的、叫卖的,喧嚣杂乱。但有两拨人,格外显眼。
一拨是从西边来的,七八个汉子,簇拥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精壮男子。那人穿着靛蓝绸衫,腰系玉带,手里转着两颗核桃,走路带风——正是过江龙。
另一拨是从东边巷子里出来的,独眼彪带着十几个手下,个个脸色不善。
两拨人在茶馆门口撞上了。
“哟,这不是彪爷吗?”过江龙先开口,语气带着三分客气七分讥诮,“什么风把您吹到码头来了?”
独眼彪独眼一眯:“龙爷才是稀客。不在你的青龙镇发财,跑我青石镇来做什么?”
“谈笔生意。”过江龙转着核桃,“怎么,码头是彪爷家的?我来不得?”
“来得,当然来得。”独眼彪冷笑,“就怕您这生意,谈不成。”
“成不成,得谈了才知道。”过江龙说着,抬脚就要进茶馆。
独眼彪的手下往前一挡。
空气瞬间凝固。
楼上雅间,狗蛋吓得花生米都掉了:“小棠,他们、他们要打架?”
“不打。”苏语棠又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就是比比谁嗓门大。”
话音未落,楼下果然吵了起来。
“独眼彪,你什么意思?”
“码头有码头的规矩,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做生意!”
“你说谁是阿猫阿狗?”
吵声渐高,引来不少人围观。码头工人们放下肩上的麻袋,货栈伙计扒着门缝看,连过路的行人都停下脚步。
苏语棠看得津津有味,从怀里摸出个小纸包——是昨晚准备的肉松,用油纸包着。她捏了一撮放进嘴里,咸香酥脆。
“给我尝尝。”狗蛋凑过来。
“不给。”苏语棠护住纸包,“这是给我哥留的。”
“小气!”狗蛋撅嘴,但眼睛还是盯着楼下。
楼下,独眼彪和过江龙已经面对面站着了。两人身材相仿,但过江龙更精壮些,眼神也更锐利。
“独眼彪,我今天来,是跟‘兴隆货栈’谈生意。”过江龙一字一句,“货栈的东家请我来的。你拦着,是打东家的脸,还是打我的脸?”
这话有理有据。独眼彪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
“砰!”
茶馆二楼突然掉下来一个花盆,不偏不倚,正砸在独眼彪脚边!陶盆碎裂,泥土溅了他一裤腿。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抬头望去。
只见二楼窗口探出个小脑袋,五岁的小女孩惊慌失措:“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花盆……花盆自己掉下去了!”
是苏语棠。
独眼彪脸色铁青。又是这个小崽子!
过江龙却乐了:“哟,彪爷,您这是得罪谁家孩子了?连花盆都看您不顺眼?”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笑出声。
独眼彪脸上挂不住,指着楼上:“你给老子下来!”
苏语棠“吓得”缩回头,不一会儿,牵着狗蛋的手,哆哆嗦嗦从茶馆里出来。小脸惨白,眼里含泪,看着可怜极了。
“伯伯,对不起……”她抽抽搭搭,“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花盆放得太靠边了,我一碰就……”
“少来这套!”独眼彪气得浑身发抖,“上次你泼我豆腐,这次砸我花盆,都是‘不小心’?”
“豆腐?”过江龙捕捉到关键词,兴趣更浓了,“彪爷,您还被孩子泼过豆腐?”
周围的笑声更大了。
独眼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瞪着苏语棠,独眼里几乎喷出火来:“小崽子,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
“彪爷,”过江龙忽然开口,语气淡了下来,“跟个孩子计较,丢份儿。”
他上前一步,挡在苏语棠面前:“这孩子我瞧着挺机灵,不如这样——她泼你豆腐,砸你花盆,我替她赔。十两银子,够不够?”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独眼彪更是愕然:“龙爷,你这是……”
“我就是看不惯大人欺负孩子。”过江龙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随手抛给独眼彪,“拿着。今天这茶馆,我进定了。你要拦,就试试。”
独眼彪接住银子,脸一阵红一阵白。接,等于认怂;不接,等于跟过江龙彻底撕破脸。
他咬着牙,最终还是把银子揣进怀里:“龙爷大气。”
“好说。”过江龙一笑,转头看向苏语棠,“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小、小草。”苏语棠怯生生道。
“家住哪儿?”
“镇东头苏记点心铺……”她声音越说越小,“伯伯,您别告诉我娘,她会骂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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