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悄然流淌。
不知不觉,日头已西斜,天边染上了大片大片的橘红与瑰紫,如同打翻了画家的颜料盘,绚烂而温柔。
庭院中的光影被拉长,那几株银杏树在暮色中仿佛燃烧着最后的金色火焰,美得惊心动魄,又带着一丝繁华将尽的寂寥。
景元望着这天色,忽然轻声开口,像是无意识的感慨,又像是某种压抑已久的情愫终于找到了一个温和的出口:“突然希望,这一日能再长些。”
他的声音里浸透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留恋与不满足,与他平日那种看淡世事、从容慵懒的姿态截然不同,流露出一种真实的、属于“景元”这个人的、而非“罗浮将军”的渴望。
岁舜华闻言望去,见他身在暮色里,周身笼罩着温暖而柔和的光晕,雪白的发丝仿佛也镀上了一层暖金。
那双总是含着笑意、洞察世事的金色眼眸,此刻正静静地望着她,里面翻涌着一些她看不太分明,却让她的心口微微发紧、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情绪。
不是平日那种友人间的温和,也不是将军的威仪,那里面似乎藏着更深、更重的东西,像是压抑已久的潮汐,终于寻到了缝隙,悄然漫上了理智的堤岸,无声却汹涌。
她忽然意识到,从她踏入这个院子开始,他不同于往日的装扮,他精心准备的茶点,他专注倾听时微微前倾的身姿,他拂叶时停留在她手背的温度,乃至此刻这近乎叹息的话语……
一切似乎都与往常有些不同,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让她心跳失序、不敢深想的可能。
一种微妙而炽热的感觉猝不及防地攫住了她,混合着慌乱、困惑、羞涩,还有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欢喜,让她几乎想要立刻逃离这个地方,好理清这团乱麻。
“……天色不早了,”岁舜华猛地站起身,动作有些仓促,甚至不小心碰了一下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在静谧的暮色中格外清晰。
“今日的茶和点心,多谢款待。”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景元金色的眼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邃,他看着她,语气温和而郑重,仿佛在许下一个重要的承诺:“你若喜欢,随时可来。这银杏,这清茶,还有这貘貘卷……神策府总会为你留着的。”
“我、我该回去了,白露还等着我给她带点心呢。”她甚至不敢再去看景元的眼睛,只觉得脸颊烫得厉害,心跳也彻底失了序,只想快点离开这让她方寸大乱的地方。
景元看着她这般少有的、近乎落荒而逃的慌乱模样,微微一怔,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计划得逞的了然与极淡的愉悦。
他没有出言挽留,只是也跟着站起身,语气依旧温和如初:“好。路上小心。”
他拿起桌上早已备好的、包装精致的食盒,递给她,“给白露的点心,莫要忘了。”
岁舜华接过食盒,指尖与他短暂相触,那温热的触感让她像被烫到一般飞快地收回手,低低道了声:“谢谢景元,那我先走了”,便几乎是逃也似的要转身离开。
转身时,景元温声补充了一句,话语如同暮色般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关切:“秋风渐凉,回去时记得添件衣裳。若觉得这鳞渊春尚可,下次得了更好的,再请你来品鉴。”
这看似寻常的嘱咐,在此刻听来,却仿佛带着无限的延伸意味。
岁舜华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立刻离开这里,连声答应时头都没敢回,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好好好,那个什么…一言为定啊,我走了…真的要走了。”
话音未落,人已快步走出了庭院,鹅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层层叠叠的金黄叶影与瑰丽暮色之中,只余一缕淡淡的馨香,证明她曾来过。
景元站在原地,目送着她有些匆忙、甚至带着点踉跄的背影完全消失。他缓缓抬起方才与她指尖有过短暂交汇的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那一瞬间微凉而细腻的触感。
他缓缓收拢手指,如同握住了某种无形的战利品,唇角不再抑制地,勾起了一个清浅而真实的、带着洞悉与筹谋得宜的愉悦弧度。
目光垂下,落在另一只手中一直捏着的那片银杏叶上——那是她方才,带着慌乱,从他肩头拂下,又被他“夺”过来的那片叶子。
金色的叶片脉络清晰,在暮色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一切,难道仅仅是因为友人间的玩笑过了头吗?”景元轻声低语。
答案,早已在方才她所有的慌乱、羞赧、以及那强自镇定却漏洞百出的反应中,昭然若揭。
那双向来深邃难测、承载着太多责任与谋划的金色眼眸中,此刻清晰地映照着手中的银杏,也映照着方才岁舜华所有的慌乱与羞赧。
“原来……并非我一人心生波澜。”他对着满庭暮色与手中的银杏叶,低哑地陈述着这个经过今日一番试探后,终于得以确认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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