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里的那份“生死报告”
雪下了一整天,到傍晚才停。合作社办公楼会议室里的灯亮到深夜十一点,白板上的字擦了又写,写了又擦,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沈国梁破戒抽了第四包烟。
“九十七页。”小苏把打印好的报告初稿放在桌上,厚厚一沓,像块砖,“数据分析、案例对比、模式总结、财务预测……能写的都写了。”
沈秀娟揉着发红的眼睛:“可孙副总裁要的是‘投资回报分析’,不是咱们的治理经验总结。咱们这报告里,软性成果太多,硬性数字太少。”
“但咱们本来就不是盈利项目啊。”赵明急得直挠头,“社区治理、文化传承、居民赋能……这些怎么量化?怎么算投资回报率?”
周老爷子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孩子们,你们还没明白吗?孙副总裁要的不是真相,是理由——一个让集团可以继续投资,或者可以停止投资的理由。”
沈国梁手里的核桃转得飞快,发出咔咔的声响:“老爷子说得对。咱们这份报告,要能同时满足两种解读:让支持的人看到希望,让反对的人挑不出刺。”
“这太难了……”沈秀娟瘫在椅子上。
会议室门被推开,沈墨端着个托盘进来,上面是几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先吃点东西。脑子转不动的时候,胃得先转起来。”
热汤下肚,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沈墨拿起报告翻了翻,手指在某一页停住:“这里,‘数字化平台预计三年内可对外输出,实现营收’。有具体目标吗?”
赵明赶紧说:“有的。我们已经和两个社区初步接触,如果合作,每个社区收费二十万,包括系统部署和一年维护。”
“那就是四十万潜在收入。”沈墨点点头,“写进去。还有手艺角,明年计划开设线下体验店,预计新增多少收入?”
沈秀娟来了精神:“我算过!如果能在南锣鼓巷开个旗舰店,年销售额至少五十万,净利润十五万以上!”
“写进去。”沈墨继续翻,“服务队呢?如果拿到施工资质,明年能接多少项目?”
沈国栋憨憨地算:“幸福里这个项目虽然不赚钱,但打出了口碑。已经有三家小区业委会来咨询了。如果都能拿下,总合同额大概……八十万。”
“写进去。”沈墨合上报告,“把这些数字汇总,做个五年财务预测。记住,要保守,要经得起推敲。”
思路一下子清晰了。
五人重新分工:沈国梁负责总稿和财务预测,沈秀娟负责文化板块,赵明负责数字化,沈国栋负责服务队,小苏负责数据核实和排版。
凌晨三点,报告第二稿完成。
这次有了硬核数字:五年内,合作社旗下三大板块(手艺品牌、服务队、数字化平台)预计实现总收入三百六十万,净利润九十万。虽然投资回报率只有5%,远低于房地产项目的15%,但报告里强调了一点——社会效益无法用金钱衡量。
“还得加个东西。”沈墨指着最后一部分,“‘风险提示与应对措施’。把所有可能的风险都列出来,并且说明咱们已经怎么做,准备怎么做。”
“这不是授人以柄吗?”沈秀娟不解。
“这叫化被动为主动。”沈墨说,“等他们来挑刺,不如咱们自己先把刺拔了。而且,有风险不可怕,可怕的是没预案。”
于是又加了十页:政策风险、市场风险、管理风险、资金风险……每一项都有详细的对策。
凌晨五点,报告终于定稿。一百一十二页,图文并茂,数据详实。
“打印六份,装订好。”沈国梁声音沙哑,“上午九点,我亲自送到集团。”
天还没亮,沈国梁拎着公文包走出办公楼。雪后的胡同很安静,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走到自家院门口,却没进去,而是坐在门前的石墩上,点了根烟——这是今天的第五包第一根。
烟头的红光在晨雾里忽明忽暗。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儿子沈浩发来的微信:“爸,报告写完了吗?我刚做完项目测试版,要不要发您看看?”
沈国梁回复:“发来吧。注意身体,别熬太狠。”
沈浩很快发来一个链接。沈国梁点开,是“胡同记忆”线上博物馆的测试页面。设计很简洁,首页是老胡同的黑白照片,点击进入,有“口述历史”“老物件”“大事记”三个板块。他随手点开一个音频,是周老爷子讲述六十年代胡同里挖防空洞的故事。
老人的声音在晨雾里回荡,带着那个年代的质朴和温度。
沈国梁的眼眶忽然湿了。
他想起了父亲——那个在胡同里生活了一辈子,临终前还念叨着“老房子不能拆”的老人。如果父亲能看到今天,看到这个焕然新生的胡同,看到孙子在做这样的事,该有多欣慰。
烟燃尽了,烫到了手指。沈国梁回过神,掐灭烟头,起身推开院门。
妻子王淑芬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熬粥。见他回来,什么都没问,只是盛了碗粥放在桌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