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国梁放下平板，长长吐出一口气。

“你们……真的长大了。”

“是您给了我们长大的空间。”徐雅君认真说，“沈总，您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病。三个月后，您回来验收——验收我们的成果，也验收您这些年的栽培。”

沈国梁靠在枕头上，看着窗外。秋天的天空很高很蓝，有鸽子飞过，哨音悠长。

“委员会什么时候正式成立？”

“明天。”徐雅君说，“就在您病房隔壁的会议室。大家说，要让您听见。”

第二天上午十点，隔壁会议室坐满了人。

陈默坐在主位，紧张得手心冒汗。他今天穿了身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这是徐雅君的建议，说“仪式感能给自己壮胆”。

左边是徐雅君、李大强，右边是赵明、沈浩、刘强。小苏作为数字化平台代表列席，周婷作为财务负责人列席。

病房和会议室之间的门开着，沈国梁的病床被推到门边，他能看见也能听见。

“现在开会。”陈默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抖，但很快稳住，“第一项议程：审议区民政局适老化改造项目投标方案。赵明，请你汇报。”

赵明站起来，打开投影。屏幕上出现完整的方案PPT，从项目背景、改造标准、数字化赋能，到工期安排、成本核算、风险预案，一应俱全。

他讲了二十分钟。条理清晰，数据扎实，连沈国梁都挑不出毛病。

“预算部分，请周婷补充。”陈默说。

周婷翻开文件夹：“总预算300万，我们的报价是285万，留了5%的议价空间。成本核算如下：材料费165万，人工费85万，管理费20万，税费15万。预计净利润54万，利润率18.9%。付款条件我们要求预付款30%，中期款40%，验收后付清尾款。”

“竞争对手分析？”李大强问。

“目前有三家报名。”徐雅君接话，“一家是传统的装修公司，优势是价格低，但不懂适老化；一家是连锁养老机构，有经验但报价高；我们是第三家，优势是数字化赋能和社区服务落地能力。”

陈默环视众人：“现在表决，是否投标。同意的举手。”

六只手齐刷刷举起。

“通过。”陈默在会议记录上签字，“第二项议程：手艺工坊升级进度。沈浩，你汇报。”

沈浩站起来：“工坊土建部分已完成80%，预计月底完工。设备采购清单已经确认，总预算48万。特别说明一点——李婶提出，想在新工坊里设个‘盲人体验区’，让视力障碍的学徒也能学手艺。我们测算过，需要增加3万预算。”

“盲人怎么学做酱？”刘强疑惑。

“李婶设计了特制的工具。”沈浩展示图片，“带刻度的量勺、有语音提示的温控器、不同形状的容器区分不同配料。她说，眼睛看不见，手和耳朵更灵。”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我同意增加预算。”陈默第一个说，“这不只是预算问题，是理念问题。”

“同意。”“同意。”

全票通过。

会议一项一项进行：光明片区项目进度汇报、文华对赌应对方案、电商部“师徒共创”系列推广计划、“良心物业联盟”月度交流会安排……

两个小时后，所有议程结束。

陈默合上笔记本：“最后，我以第一任轮值主席的名义，提议一件事——从本月开始，委员会每月从薪酬中拿出10%，设立‘员工紧急救助基金’。谁家有事，公司兜底。”

他顿了顿：“这个月，先从我开始。沈总住院的费用，医保报销后自付部分，基金出。”

病房里，沈国梁闭上了眼睛。

他听见掌声，听见散会后的说笑声，听见年轻人们商量着中午去哪吃饭、下午各自要忙什么。

那些声音里有紧张，有生涩，但更多的是跃跃欲试的朝气。

像春天的笋，顶着土，要冒头。

徐雅君最后走进病房，手里端着午饭——李婶熬的鱼片粥，清淡但有滋味。

“沈总，会开完了。”她在床边坐下，“您觉得……还行吗？”

沈国梁睁开眼，看着她，看了很久。

“不是还行。”他说，“是很好。”

他慢慢坐起来，接过粥碗。粥还温着，米粒熬开了花，鱼片嫩白。

“徐总。”

“嗯？”

“谢谢你。”沈国梁舀起一勺粥，热气氤氲了他的眼睛，“谢谢你们……让我能安心躺在这儿，喝这碗粥。”

徐雅君笑了，眼里也有泪光：“那您就好好喝。喝完了，睡一觉。醒来的时候，我们会把该做的事，都做好。”

窗外，秋阳正暖。

胡同里，李婶在新工坊的图纸上勾勾画画；王奶奶在教陈晨剪一轮满月；刘强在工地指挥吊车；李大强在电脑前敲击键盘；赵明和小苏头碰头调试程序；沈浩在整理老人的故事录音……

公司没有停。不但没停，反而因为一个人的暂时离开，激发出更多人的担当。

病房里，沈国梁慢慢喝完那碗粥。粥很香，是家的味道。

他躺下，闭上眼睛。

三个月。他想，等我回来的时候，会看见一个什么样的胡同呢？

一定还是那个胡同，但一定又不一样了。

因为树在长，人在长，手艺在长，那些看不见的根须，正在泥土深处，悄悄蔓延。

而这一切，他都不用再一个人扛了。

真好。

沈国梁睡着了。睡得很沉，很安心。

这是生病以来，他第一次没有梦见工地、梦见报表、梦见对赌协议。

他梦见老槐树开花了。满树的槐花，白得像雪，香得醉人。树下，老老少少坐了一地，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碗面，面碗里盛着光。

那光，暖洋洋的。

像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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