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七的落雁关,残雪还凝在城墙垛口,风卷着雪沫子撞在甲片上,发出“簌簌”的响。关内校场里,却早是一片铁甲铿锵——昨夜刚打退胡骑的反扑,白晏吊着受伤的左臂,正亲自擂鼓点兵。
鼓声沉得像砸在冻土上,三歇未落,辕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骑白马破开雪雾疾驰而来,马上少年穿着一身亮银甲,甲缝里还沾着未化的雪,背后红缨枪随马蹄颠簸,像团燃着的火。
“是韩昭!”有人低喊出声。
那马刚在校场中央停稳,少年就翻身跳下来,动作利落得不带半点拖泥带水。他单膝跪地,银甲膝盖撞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音却比寒风还亮:“末将韩昭,参见白将军!恳请将军准许,末将愿为前锋,再击胡虏!”
白仲衡站在高台上,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十九岁的年纪,眉眼间还带着点未脱的稚气,可脊梁挺得笔直,像极了他父亲韩定远年轻时的模样——当年韩定远还是北境副将,两家住得近,韩昭总跟着白晏在演武场摔打,白卿瑶还常把自己的点心分给他吃。
“胡虏虽退了三十里,可主力没损,粮草也还足。”白仲衡的声音透过寒风传下来,“我军新弩虽利,却缺一支敢冲敢杀的锐锋。你要当先锋,可敢领三千轻骑,雪夜奔袭,把他们的辎重营烧了?”
韩昭猛地抬头,眼底瞬间燃起光,像是有团火在烧:“末将敢!愿立军令状!若烧不掉辎重,昭绝不回关!”
“好小子!”吊在左臂的白晏忍不住拄着枪大笑,“跟我当年一个样!我陪你去!”
“你留下。”白仲衡抬手止住他,目光沉了沉,“你伤没好,守着关城。今夜,让韩昭自己把旗竖起来。”
酉时正,残阳把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血红色。校场里的三千骑兵都披了白毡,马衔枚,蹄裹布,连呼吸都压得极低。韩昭提着枪上马,枪尖上挑着面巴掌大的素色小旗,上面绣着“凤翥”两个字——那是昨夜刚收到的信里,白卿瑶特意让凤翥营旧部带来的。
信上只有短短一句:“凤翥营旧部八十七人,听你调遣,弩两百张,火油两百桶,已藏在东边雪林里。”
韩昭勒住马缰,振臂高喝,声音穿透了呼啸的风:“诸位!咱们守在这里,不是为了自己!身后是关内的百姓,是万家灯火!今夜,随我踏雪焚胡,让北狄知道,咱们汉人的骨头,比这雪原还硬!”
三千骑兵齐声喝应,声浪撞得校场边的积雪簌簌往下掉。
亥时初,月亮被乌云遮住,天地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韩昭一马当先,带着队伍沿雪谷潜行。走在最前面的是凤翥营的老卒,都是在北境待了十几年的人,闭着眼睛都能摸清哪块石头后面有雪洞。
离胡人的辎重营还有五里地时,东边雪林里果然闪出点点微光——是凤翥营的人在接应。两百张连发弩已经架好了,箭槽里的箭都裹了浸过火油的棉絮,两百桶火油排在旁边,桶盖敞开,刺鼻的气味混着雪味飘过来。
“放!”韩昭低喝一声。
两百支火矢同时射出去,像两百道小闪电,划破黑夜,精准地落在胡营的粮垛上。北风正好往那边吹,火舌“腾”地一下就窜起来,转眼就把整个辎重营裹进了火海。
胡骑从睡梦里惊醒,乱喊乱叫着往外冲,马嘶声、人嚎声混在一起,雪夜瞬间被照得如同白昼。韩昭挺枪跃马,带着三千骑兵从雪林里冲出去,直扑火海。
枪尖扎进胡兵的胸膛,血溅在银甲上,很快就冻成了暗红色;新弩连发三矢,前面的胡骑刚倒下,后面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箭穿透了喉咙。雪被热血融成了泥水,又被寒风一吹,立刻冻成了硬邦邦的血冰,踩在上面“咯吱”响。
韩昭左臂被流矢擦过,一道血口子从肘弯划到小臂,血顺着甲缝往下滴,他却像没感觉似的,眼睛只盯着营中央那杆胡帅的大纛。
“冲!把那旗给我砍了!”他嘶吼着,拍马往前冲。
十步、五步、三步——他猛地挺枪,枪尖精准地贯进旗杆底部,再用力一挑,“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旗杆断成两截。火光照着他染血的脸,少年将军高举着断旗,放声大喊:“胡帅已经跑了!降者不杀!”
声音在雪原上回荡,本就慌乱的胡骑更慌了,有的扔下兵器就跑,有的互相推搡着往火里撞。凤翥营的老卒趁机掩杀,刀光剑影里,胡骑溃不成军。
子时末,火势渐渐小了,只剩下烧焦的木头在滋滋冒青烟。韩昭跳下马,走到一块没被烧到的雪地里,弯腰捡起一根烧黑的木柴,又抬手在左臂的伤口上一抹,蘸了满手血,在雪地上写下几行字:
“辎重尽焚,敌骑溃三十里,斩首三千级,我军亡三十八人。北境雪夜,尚能一战!”
血字刚写完,就被寒风冻住了,笔画硬邦邦的,像刻在雪地上似的。他撕下战袍的一角,胡乱裹住左臂的伤口,翻身上马:“回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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