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五的夜,漏壶里的水还没滴完,钦天监正殿的灯火却亮了一整晚。穹顶的浑天仪转得很慢,铜铸的星球相撞,发出“铮铮”的闷响,像敲在人心上。
监正沈怀璧站在仪器下头,青袍的广袖垂在两侧,头发胡子全白了,可指尖在星盘上抖得厉害。今夜的天不对劲——荧惑星停在心房星旁边,紫微星暗得快看不见,连北斗最末的摇光星都忽明忽暗,这景象,竟和十年前那场“荧惑犯阙”一模一样。
“荧惑犯阙,女主祸国……”他喃喃自语,额角的冷汗滑下来,滴在星盘的刻度上,溅起细得看不见的星尘,“难道真要旧事重演?”
第二天卯时刚到,沈怀璧捧着个朱红的折匣,一路小跑进了宫。皇帝昨晚刚处理完北境的捷报,又遇上春宴毒案的后续,本就烦得没睡好,听说钦天监有急事奏报,立马让人把他叫进了紫宸殿。
沈怀璧“咚”地跪在金砖上,磕了三个头,声音还在发颤:“陛下,荧惑守心,摇光星失了常度,天象在示警——有女主将要兴起,社稷会动摇啊!”
皇帝的眉心猛地一跳,眼神沉得像深潭:“女主?你说的是谁?”
沈怀璧不敢明指,只能把画好的星图举过头顶:“天象指的是,这人出生在阴月阴日,母亲那边身份不明不白,血脉混杂。”
就这一句话,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皇帝想起春宴上那个下毒的顾灵犀,想起她背后总扯不清的齐王府,想起那枚被烧掉一半的齐王私印——这些零碎的线索,突然就串在了一起。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声音低哑:“查。把宗人府的旧档,全翻出来。”
当天夜里,宗人府积灰的密档库被打开了。那本封皮发脆的《宗室玉牒》被小心翼翼地捧出来,黄绫子都褪了色,翻到最后一页,有一行用朱砂补写的小字:“齐王庶三女,生于元夕,母氏卑贱,未入谱,记于外室。”
朱砂的颜色淡了,可还能看出当年写字的人——是早就死了的齐王太妃。宗正使“噗通”跪在地上,冷汗把衣襟都浸湿了:“陛下……这个女儿,就是顾灵犀。”
消息像暗河似的,悄无声地流进了各个府邸。白府的栖鸾阁里,白卿瑶拆着暗线送来的密报,指尖第一次有点发颤。
密报上写着:顾灵犀是齐王外室生的,正好生在阴月阴日;当年齐王太妃为了保住自己儿子的世子位,把刚生下来的顾灵犀偷偷送到了民间;十年前那场“荧惑犯阙”,齐王还偷偷找过钦天监,让他们把“女主祸国”的谶语,往白家身上引。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的夜空,眼底的寒光像刀子:“原来十年前,这祸根就已经埋下了。”
齐王府的密室里,灯火暗得很。齐王站在桌前,桌上摆着当年太妃写的信,还有半张撕坏的星图。顾灵犀跪在地上,脸白得像纸。
“天象又变了,”齐王的声音很低,带着点咬牙的劲,“你藏不住了。”
顾灵犀浑身发抖,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女儿……女儿愿以死谢罪,不连累父王。”
“死?”齐王突然冷笑一声,一脚踹在她面前的地上,“死有什么用?我要你活着!活到进中宫当皇后,活到替我把那半壁江山抢过来!”
他从怀里摸出枚血红的玉佩,塞进顾灵犀手里:“钦天监的沈怀璧,早就被我收买了。荧惑守心,既能指白卿瑶,也能指你。可白卿瑶有北境的功劳撑着,你没有——我要你变得名正言顺。”
三月初十那天,天又变了。钦天监的人夜里观星,看见摇光星旁边,突然多了颗红得像血的星,倒着往紫微星的方向走。沈怀璧连夜又递了奏折,说:“女主星已经现形了,血脉也清楚了,得赶紧除掉,不然社稷要乱!”
皇帝气得把奏折摔在地上,让人去围齐王府。可还没等锦衣卫出门,齐王的奏折也送来了,上面写着:“陛下!天象指的不是顾灵犀,是白卿瑶!她生在阴月阴日,母亲是靖远侯府的人,现在功高震主,她才是那个‘女主’!”
两本奏折,并排摆在皇帝的御案上。紫宸殿里没刮风,可每个人都觉得,寒气已经透到骨头里了。
白府的密室里,烛光晃得人影也晃。白卿瑶和老夫人并肩站着,桌上摊着当年她母亲沈氏的产簿,还有靖远侯府的族谱。
“你生于阳月阳日,产簿上记得清清楚楚,族谱上也有你的名字,”老夫人的声音很稳,像定海神针,“天象能改,人心能骗,可这些写在纸上的真相,改不了。”
白卿瑶把产簿和族谱仔细叠好,放进锦匣里:“明日早朝,我要让沈怀璧,让齐王,都无话可说。”
三月十二的早朝,紫宸殿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皇帝坐在龙椅上,文武百官站得整整齐齐,沈怀璧、齐王和白卿瑶三个人,跪在阶下。
白卿瑶把锦匣举过头顶,声音清亮得像敲钟:“臣女生在阳月阳日,母亲是靖远侯府的嫡女,族谱可以查,产簿可以对。天象说的‘女主’,根本不是臣女,是齐王的庶女顾灵犀!她生在阴月阴日,母亲身份不明,连宗谱都没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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