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冈石片上的符文温润流转,随即沉寂。符建宏放下石片,室内微弱的灯光下,他眼底那丝极淡的满意,已无需隐藏。十年光阴,就在这石粉弥漫的陋室中,在无数次的符文刻印与讲解里,悄然滑过。
窗外的梧桐,枯荣了十次。最初几年,青冈石屑几乎铺满了屋子的每个角落,记录着少年李飞笨拙却无比专注的笔触。符建宏的教导,如同最精准的刻刀,从最基础的点、线、力场引导开始,一步步凿开符文之道的大门。
第一步,是“观微”。李飞花了整整一年,才真正理解符老口中“石纹即符骨”的含义。他需要摒弃肉眼所见,用神识去感知青冈石最细微的纹理走向,感受其内部天然蕴含的能量脉络,让刻下的符文线条与之共振,而非蛮力破坏。这一步,决定了符文能否真正“活”在载体之中,而非死物。
第二步,是“凝神”。指尖的毫光,是神识与灵力高度凝聚的外显。李飞用了三年,才勉强舍弃刻刀做到让指尖毫光稳定如丝,神识如针,精准地沿着既定的符文轨迹注入灵力,不多一分,不少一毫。心神稍有摇曳,符文便可能崩毁,甚至反噬自身。这期间,符建宏袖中的石片,无数次在李飞灵力失控的瞬间亮起微光,将逸散的能量无声化解。
第三步,是“通意”。符文不是死板的图案,每一个转折、每一个弧线、每一个能量节点,都承载着特定的含义与力量规则。李飞用了五年,才将符建宏传授的上千种基础符文及其变化组合烂熟于心,并能初步理解其力量流转的“意境”。他不再是依样画葫芦,而是开始尝试理解为何“锐金符”的收尾需要顿挫,为何“御风符”的核心必须圆融流转。他开始在符老的引导下,尝试微调符文结构,以适应不同材料的特性。
第四步,是“贯能”。当符文刻印成功,如何稳定、高效地激发其蕴含的力量,并使其与法器本身的材质、结构完美融合,发挥出远超简单叠加的效果?这是最艰难的一步,也是符建宏符文炼器理念的核心。他用了剩下的时间,将自己的经验、失败的教训、成功的诀窍,毫无保留地剖析给李飞。如何引导灵力在符文与法器中形成循环?如何避免能量冲突导致法器崩解?如何在激发时做到如臂使指?
十年,符建宏倾囊相授。李飞的天赋如同干涸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懵懂好奇,到后来的专注执着,再到如今沉淀下来的深邃与自信。他刻下的符文,早已从最初的歪歪扭扭,变得流畅精准,甚至隐隐带上了一丝独特的、属于他自己的韵律。
符建宏知道,关于“符文”本身的教导,他已走到了尽头。剩下的,是水磨工夫的沉淀,是无数次的实践与感悟,是时间赋予的经验。他看着李飞每日依旧雷打不动地练习刻印基础符文,打磨神识,研究各种材料的特性,眼中是欣慰,也是释然。那压在心头十五年的“传人未成”的挂碍,终于可以放下了。
然而,李飞心中那团将符文彻底炼入法器核心的火,却从未熄灭。十年间,他从未停止思考,每一次刻印成功的符文,都让他对那个终极目标的理解更深一分。他开始有意识地收集各种炼器材料,研读基础的炼器图谱,在符建宏的默许下,那堆满石粉的屋子角落,渐渐多出了一个简陋的炼器炉和砧台。
又是五年。
梧桐树又添了五圈年轮。李飞的身影,早已褪去了少年的单薄,变得挺拔而沉稳。他的手指依旧修长,却覆盖着一层薄茧,那是常年与刻刀、锻锤、灼热金属相伴的印记。这五年,他几乎成了符建宏陋室里的另一个主人,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角落的炼器炉旁。
失败的次数,多到足以堆满半间屋子。碎裂的粗胚、符文刻印成功却在激发时与材料冲突崩解的法器、能量流转不畅如同废铁的成品……每一次失败,都伴随着灼热的气浪、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以及李飞紧锁的眉头和更加专注的眼神。符建宏很少再出声指点,只是静静地看着,偶尔在李飞百思不得其解、眼中露出困惑时,才淡淡地点拨一句关键,如同黑暗中点亮一盏微弱的灯。
李飞在失败中不断改良。他调整符文的布局,尝试不同的能量引导路径,甚至开始尝试修改基础符文的结构,使其更适应熔炼后的金属内部环境。他研究火候的控制,材料的配比,淬火的时机,寻找符文力量与物质结构最稳定的结合点。炼器炉的火光,映照着他额头的汗珠和眼中跳动的执着。
这天,黄昏的光线斜斜照入,给屋内飘浮的石粉镀上一层金色。符建宏坐在惯常的位置,手中把玩着一块温润的古玉,目光却落在角落。
李飞正面对着一件半成品的法器——一个形制古朴、由他亲手锻造的臂盾粗胚,主体用的是坚韧的乌铁木心,关键部位嵌着熔炼提纯后的青冈精铁。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指尖的毫光不再是练习时的稳定输出,而是随着他刻刀的移动,时而凝聚如针,时而舒缓如雾,以一种极其复杂的韵律注入臂盾内部。那刻刀划过金属表面,发出的不再是刺耳的摩擦,而是一种低沉悦耳、仿佛与材料本身共鸣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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