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点分量？别说冲击筑基后期，恐怕连稳固他此刻因重伤和透支而摇摇欲坠的筑基中期境界都捉襟见肘！三位师兄弟的血…自己这条差点搭进去的命…就换来这么点残渣？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因失血而苍白，嘴唇却抿得死紧，几乎失去血色。目光第一次不再掩饰，直直地投向那个背对着他、笼罩在血光与阴影中的枯瘦身影，声音因为极度的压抑而绷紧到了极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

“师尊…弟子斗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那血晶石乃以命相搏…弟子亦几乎葬身阴窟才侥幸取得，这点分量…恐不足以助弟子稳固修为，冲击后期之境” 他顿了一下，巨大的屈辱感和被背叛的愤怒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屏风前的身影，终于缓缓转了过来。

吴长老那张在血晶石光芒下显得愈发诡异阴森的脸完全暴露出来。他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角那点细微的弧度也消失了，干瘪的嘴唇开合，吐出的话语，比这血傀堂深处最阴冷的寒风还要刺骨。

他嗤笑一声：“三个废物死了就死了，你苟涧什么时候这么在乎同门了？你武能师弟的血傀上次陨落了这次快要进阶筑基中期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苟涧的耳朵，贯穿他的心脏！

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热流，轰然冲垮了他强行维持的最后一丝理智！那不是愤怒，那是岩浆！是焚尽一切的业火！瞬间从丹田炸开，席卷四肢百骸，冲上头顶！眼前的世界猛地被染上了一层刺目的、翻滚的猩红！视野的边缘在疯狂跳动、扭曲，如同沸腾的血池！

他几乎听不见自己骨骼发出的、因极度用力而即将碎裂的呻吟。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杀机，都疯狂地灌注到了右臂——那只死死按在斜插于背后的青钢长剑剑柄上的右臂！

剑，出鞘了仅仅三寸！

雪亮的剑锋在洞府幽绿和血红的混合光线下，骤然迸射出一点令人心悸的、足以刺破这无边阴霾的寒芒！那寒光一闪而逝，却带着一股决绝惨烈的杀伐之气，瞬间撕裂了洞府内粘稠压抑的空气！

吴长老浑浊昏黄的眼珠骤然一缩！那枯槁的脸上，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错愕，随即被一种被蝼蚁冒犯的、森然冰冷的怒意取代。他宽大的黑色袍袖无风自动，一股远比筑基期修士恐怖百倍、如同尸山血海降临般的庞大威压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万钧巨石，当头朝着苟涧狠狠压下！

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机。威压临体的瞬间，苟涧感觉自己的脊椎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这股巨力生生挤碎！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涌了上来，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浓重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

然而，就在这足以将普通筑基修士压垮甚至碾碎的恐怖威压下，苟涧那只死死握着剑柄、因过度用力而指节惨白、青筋如虬龙般暴凸盘绕的手，却异常稳定。出鞘三寸的剑锋，稳稳地停在鞘口，没有再进一分，也没有退后一毫。剑尖微微震颤着，发出低不可闻却无比尖锐的嗡鸣，仿佛在渴望着什么。

他低垂着的头，在巨大的威压下，极其缓慢地、一点点抬了起来。

额前散乱的发丝被冷汗和血污黏住，狼狈不堪。但发丝之下，那双眼睛……

吴长老浑浊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眼白部分，此刻已完全被一种粘稠、翻滚、如同刚从炼狱血池中捞出来的猩红所占据！浓郁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在这片令人头皮发麻的猩红中央，两点瞳孔却缩成了针尖般细小、锐利到极致的漆黑寒星！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哀求，甚至没有愤怒的火焰，只有一片死寂的、凝固的、仿佛万载玄冰也无法比拟的冰冷和空洞。

那目光，穿透了吴长老施加的恐怖威压，穿透了洞府内摇曳的惨绿鬼火和血晶石的红芒，直直地、毫无生气地，落在了吴长老那张阴森的脸上。

如同在看一具尸体。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剑锋那细微却刺耳的嗡鸣声，在死寂中持续不断地割裂着空气。

下一刻，苟涧动了。

不是攻击，不是后退。

他那只紧握剑柄、青筋暴突的手，极其缓慢，却又异常稳定地，将出鞘三寸的剑锋，一寸一寸，压回了剑鞘之中。

金属摩擦的涩响，在这落针可闻的死寂里，清晰得如同丧钟的倒计时，一声声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每压回一寸，他手臂上盘虬的青筋就跳动一下，仿佛蕴含着足以摧山断岳的狂暴力量，却被一种更为冰冷、更为可怕的意志死死地禁锢着。

剑身完全归鞘的瞬间，那刺耳的嗡鸣戛然而止。

苟涧挺直了身体。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决绝。他不再看地上那点可怜的血晶石残渣，目光重新垂落，落回自己沾满血污和尘土的鞋尖。

然后，他对着屏风前那散发着森然杀意的枯瘦身影，缓缓地、深深地弯下了腰。

动作标准，无可挑剔，是弟子面对师尊最恭敬的礼节。

只是，当他弯下腰的那一刻，额前垂下的发丝彻底遮挡了他的眼睛，也将那双翻涌着无边血海和死寂寒星的眼眸，彻底隐入了阴影之中。

一个声音从他低垂的头颅下响起，语调平直得没有一丝波澜，冰冷得像万年玄冰，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洞府里：

“弟子…”

“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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