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昆明长水机场抵达大厅内人流如织。湿润而清新的空气,与徐州略带干燥的气息截然不同,提醒着陈砚他已身处遥远的西南边陲。他刚走出闸口,目光便迅速锁定在接机人群中一块醒目的手写纸牌上——“接陈砚老师”。举着牌子的是一位年约五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他手中还拿着一个用透明密封袋小心装着的、封面磨损严重的棕色笔记本。
陈砚快步走上前去。那位中年男子也立刻注意到了他,脸上露出热情而稳重的笑容,迎了上来。
“陈砚老师,欢迎来到云南!”他伸出手,与陈砚用力一握,手感干燥而有力,“我是滇缅抗战纪念馆的研究员,王浩。一路上辛苦了。”
“王研究员,您好!久仰大名,很高兴见到您。”陈砚连忙回应,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王浩手中那个密封袋吸引。
王浩注意到他的视线,会意地笑了笑,将手中的密封袋递了过来。“这就是我们在电话里提到的那本,近期由猎户后代捐赠的陈铭日记,保存相对完整。你可以先大致翻看一下。里面确实多次提到了‘军号’,而且,在记录1938年台儿庄战役外围救护工作时,也提到了‘林岚卫生员’的名字。这些线索,或许能帮助你更快地将碎片拼接起来。”
陈砚深吸一口气,如同接过一件稀世珍宝,双手接过了那个密封袋。隔着透明的塑料膜,可以清晰地看到日记本棕色的皮质封面已经磨损开裂,边角卷起,上面用钢笔模糊地写着“陈铭 日记 1938-1942”字样。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密封袋的扣子,极其轻柔地翻开第一页。
纸张泛黄脆化,上面的字迹是竖排的钢笔字,笔画歪歪扭扭,有些字甚至用了简单的替代符号,显露出书写者受教育程度不高,但每一笔都用力很深,透着一股执拗的生命力。开篇写道:
“俺叫陈铭,江苏徐州人。民国二十七年,俺参加了新四军,当上了卫生员。俺没别的大本事,就想多救几个伤员,让他们治好伤,能继续上阵打鬼子……”
朴实无华的文字,却仿佛带着声音和温度,瞬间穿透了近八十年的时光隔阂。陈砚感到心脏微微一颤,仿佛那个名叫陈铭的年轻卫生员,就站在他面前,用带着徐州口音的话语,腼腆而又坚定地诉说着自己的初心与使命。
“我们先去酒店安顿下来,你也休息一下。”王浩的声音将他从历史的凝望中拉回,“明天我再接你去纪念馆。馆里除了这本日记,还收藏了不少与陈铭可能相关的其他资料,以及大量当年远征军的武器装备、服装、照片和战场实物。到了那里,你能更直观地感受到滇缅战场那种独特而严酷的环境,以及远征军将士们所经历的艰难困苦。”
“好的,一切听王老师安排。真是太感谢您了,为了陈铭的事情,让您费心了。”陈砚诚恳地道谢。
王浩摆了摆手,笑容温和而真挚:“陈老师太客气了。发掘历史真相,让每一位为国捐躯的英雄事迹重见天日,本就是我们纪念馆工作人员的责任和使命。能找到陈铭更完整的故事,让更多人了解远征军卫生员群体的贡献,我们求之不得。”
去往酒店的车上,陈砚望着窗外的昆明街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宽阔的马路上车流不息,繁华的商业区人头攒动,一派生机勃勃的都市景象,与古朴厚重的徐州城风貌迥异,却同样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与活力。
看着这安宁繁荣的画面,他忽然想起了赵振国在离开前,看到现代中国景象时那欣慰而释然的眼神,想起了他曾嘶哑着说出的那句话——“……值了!真的值了!” 眼前的景象,不正是赵振国、林岚、陈铭他们那一代人,当年拼尽性命、浴血奋战,所要守护的“好日子”吗?一股深沉而温暖的感动,如同滇池的湖水般,在他心中缓缓荡漾开来。
途中,王浩一边开车,一边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说道:“对了,陈老师,在初步整理陈铭日记时,我们发现了一段非常关键的内容。日记里提到,大约在1942年,部队溃退野人山的混乱途中,他在一处废弃的营地附近,偶然捡到了一把军号。”
王浩的语气变得有些激动:“他特别描述,那把军号的号管内侧,依稀刻着‘王’、‘赵’、‘林’三个字。他在日记里写道,觉得这把号很特别,像是在冥冥中指引着什么,他觉得‘这把号能带来希望’,并且下定决心,‘俺要带着它,找到失散的战友,带他们回家’。”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陈砚,眼中带着探询与期待:“你之前提到,你手中也有一支刻着姓氏的军号。不知道……”
陈砚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没有丝毫迟疑,立刻从随身背包里取出那个用软布包裹的物件,迅速打开,将那支黄铜军号递到王浩面前。
“王老师,您看!就是这支军号!”陈砚的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急促,“您看号管内侧,这里刻着‘王’、‘赵’、‘林’,而且,在‘林’字下面,还有一个后来出现的、刻痕带着艰涩感的‘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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