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 年 3 月 15 日的红星村,终于褪去了冬日的僵硬。田埂上的残雪早化成细流,在黑土里渗成浅浅的湿痕,踩上去不再硌脚,反倒能陷进半指深的软泥里,带着刚解冻的土腥气,混着去年麦秸腐烂的淡香,漫在清晨的田野间。村东的十亩麦田裸露出翻耕后的土垄,土块被耙得细碎,像摊开的黑绒毯,只等着播下新一季的 “京农 2 号” 麦种。
麦秋和二狗蹲在 “东方红 - 200 型” 播种机旁,正围着机器做最后的调试。这台去年秋播时坏过轴的机器,今年被擦得锃亮,军绿色的机身映着晨光,齿轮上还涂了层新的机油,泛着淡光。二狗手里攥着把黄铜扳手,正拧着进料口旁松动的螺丝,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去年秋播卡轴的亏可不能再吃了,这螺丝得拧死,不然麦种漏得不均匀,有的地方稠有的地方稀,到时候苗长得歪歪扭扭。”
麦秋趴在机器侧面,眼睛盯着滚筒的间隙,手里捏着根麦秸:“滚筒间隙再调小半毫米,去年播的麦种有的没脱壳,这次得让每粒种都能顺顺当当地出来。” 他把麦秸插进间隙里,轻轻一拉,麦秸刚好能通过,“成了,这样既不会卡种,也不会漏壳。”
不远处,张老根大爷扛着他那架用了二十年的老木耧,慢慢走过来。木耧的榆木把手被摩挲得发亮,包浆温润,耧腿上还缠着圈旧布条 —— 那是去年秋播时耧腿裂了道缝,他用布条裹着麻绳缠好的,至今没舍得换。“麦秋,你们这铁家伙再靠谱,也得备着老伙计。” 他把木耧放在土垄上,用手拍了拍耧斗,“俺这木耧,播了二十年麦子,哪块地该密点哪块地该稀点,它比俺还清楚,真要是机器坏了,总不能让地空着。”
正说着,村口传来驴车的 “吱呀” 声 —— 东风村的村支书老周,带着两个村民,推着辆小推车过来了。小推车上放着两袋印着 “县粮站监制” 的玉米面,袋口用麻绳扎得紧实,还有个网兜装着两个圆滚滚的西瓜,绿皮上带着深绿的条纹,在初春的田野里格外扎眼。
老周走到近前,脚步有些迟疑,搓着手说:“麦秋,跟你商量个事…… 俺们村那架老木耧,耧腿断了,去县城修得等五天,眼瞅着春分快到了,再耽误就误了播种期,能不能…… 能不能借你们的播种机用三天?”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去年修水渠时两村为了地块吵过架,他怕麦秋不肯。
二狗先皱了眉:“借出去了俺们咋办?俺们村还有三亩地没播呢,等你们用完,俺们的麦种都该捂出芽了。” 旁边的东风村村民也赶紧补话:“俺们每天给你们送五十斤玉米面当补偿,还帮你们播两亩地,中午管饭,行不?”
张老根大爷放下木耧,走过来拍了拍麦秋的肩膀:“都是邻村,抬头不见低头见。去年修水渠,人家也让了地给咱们,不然渠哪能那么快修好?这播种机借出去三天,咱们先用木耧播着,慢是慢了点,可误不了农时。” 他又转向老周,“你们用的时候可得爱惜,这机器是俺们村凑钱买的,坏了可赔不起。”
麦秋看着老周手里的玉米面和西瓜 —— 开春的西瓜金贵,县城供销社里得凭票买,老周能带来,显然是诚意十足。他点了点头:“行,借你们三天,每天早上来拉机器,晚上送回来,要是发现机器有磕碰,可得照价赔。”
老周一听,脸上立刻有了笑:“放心!俺们肯定爱惜,晚上送回来时还帮你们把机器擦干净!” 说着就指挥两个村民,小心翼翼地把播种机抬上小推车,生怕碰着进料口。
麦花背着她的粗布日志本,蹲在土垄边,把借机器的事一笔一划记下来。她在本子上画了幅小画:左边是红星村的播种机,右边是东风村的小推车,中间画了个握手的小人,下面写着 “1981 年 3 月 15 日,借播种机给东风村,三天,补偿玉米面五十斤 / 天,帮播两亩地”。“小夏姐姐说,城里的孩子没见过播种机借借还还的事,俺把这个寄给她,让她给同学们看看。” 她边写边说,还在画旁加了个小小的西瓜,标注 “东风村送的,稀罕物”。
播种机被借走后,村民们分成了两组:张老根带着五个年纪大的村民,用木耧播东头的两亩地;麦秋带着二狗、小柱,先给西头的地松土。张老根扶着木耧,老黄牛在前面慢慢走,他的脚步跟着牛的节奏,一步一挪,嘴里还念叨着:“东头地肥,播得稀点,每亩十斤种;西头地瘦,得密点,每亩十二斤。” 木耧 “吱呀” 响着,麦种从耧斗里均匀漏下,落在土垄里,转眼就被后面的覆土板盖好。
小柱跟着麦秋松土,手里拿着把新磨的锄头,却时不时往村西的棉花地瞅 —— 那是他今年试种棉花的地块,已经翻好土了,就等着播棉种。“麦秋哥,棉种啥时候泡合适?俺听县农技站的人说,棉种得浸种催芽,不然出芽慢。” 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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