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 年 6 月 18 日的红星村,打麦场的水泥地上还留着麦壳的痕迹,晒透的麦粒堆成两座金黄的小山,用手一捧,颗粒饱满得能硌着手心,麦香混着阳光的味道,在空气里飘得扎实。村民们围着麦粒忙碌,用粗布口袋分装 —— 口袋是李婶用去年的旧布改缝的,上面用红漆印着 “红星村” 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每袋麦粒装一百斤,扎口的麻绳要绕三圈,再打个死结,防止路上撒漏。
“二狗,小柱,你们路上小心,粮站要是刁难,别硬碰硬,先把麦子卖了再说。” 麦秋帮两人把最后一袋麦粒搬上驴车,又仔细检查了绑绳,“张大妈的麦秸手作放在最上面,别压着;李婶的腌菜坛垫了麦秸,记得别磕碰。”
二狗拍了拍胸脯,黝黑的脸上满是自信:“麦秋哥放心!俺们这次带的麦子是‘京农 2 号’,品质没话说,粮站肯定给二级价!卖完麦,俺们再去供销社把手作和腌菜送了,争取多挣点,给村里添台新风扇,打麦时能凉快些。”
小柱背着个布包,里面装着介绍信、干粮(李婶烙的玉米面饼)和水壶,他还特意把麦花的粗布日志本揣在怀里 —— 麦花千叮万嘱,要把日志本交给城里的林小夏,让她看看红星村的麦收故事。“俺们早去早回,明天就能把钱带回来。” 他说着,把水壶挂在驴车把手上,水壶是搪瓷的,上面印着 “农业学大寨” 的字样,是他爹传下来的。
清晨六点,天刚亮透,两人赶着驴车出发了。驴是李婶家的老灰驴和张大爷家的黑驴,灰驴性子慢,黑驴力气大,拉车很稳。土路坑坑洼洼,驴车走在上面 “吱呀” 响,车轮碾过土坎,偶尔会溅起细小的泥点,落在麦粒口袋上,留下浅褐色的印子。路上遇到邻村王家庄的马车,也是去县城售粮的,车夫笑着打招呼:“红星村的,你们的麦子看着不错啊,今年能卖个好价!” 二狗笑着应道:“借您吉言,咱们粮站见!”
太阳升到两竿高时,驴车终于到了县城。县城的路是柏油的,比村里的土路平整,驴蹄踩在上面 “嗒嗒” 响,引来不少路人看 —— 麦粒口袋上的 “红星村” 红漆字很显眼,麦秸手作的木箱露着边角,浅黄的麦秸透着原生态的劲儿。
粮站在县城西头,大门是两扇铁皮门,上面刷着褪色的 “为人民服务”,门口停着三四辆各村来的马车,工作人员穿着蓝色的卡其布制服,左胳膊上戴着红袖章,上面写着 “粮站验质”。二狗把驴车停在门口,扶着车把喊:“同志,俺们是红星村的,来卖麦!”
一个三角眼、嘴角往下撇的男人走过来,是粮站的验质员王同志。他接过二狗递来的介绍信,扫了一眼就扔在驴车上,然后走到麦粒口袋旁,脚踢了踢口袋,又蹲下来,用手抓了把麦粒,放在手心搓了搓,再倒进嘴里嚼了嚼,眉头立刻拧成疙瘩:“你们这麦子杂质太多,还有碎粒,不符合二级麦标准,只能按三级麦收,一斤八分五。”
“啥?” 二狗像被烫了手似的跳起来,赶紧抓了把麦粒递过去,“王同志,您再看看!俺们的麦子都是过了风车、筛了三遍的,杂质不超过 3%,去年也是这麦子,你们给的是二级价,一斤九分五!” 麦粒在他手心里滚着,饱满圆润,哪有什么碎粒。
小柱也凑过来,把怀里的日志本掏出来,翻到画着麦收筛选的那页:“王同志,您看,俺们收麦时特意挑了碎粒,这日志本上都画着呢,您不能冤枉俺们!”
王验质员却不看日志本,把手里的麦粒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麦粒撒在柏油路上,滚得满地都是:“我说三级就是三级!不愿意卖就拉走,粮站还缺你们这点麦?” 他转头对旁边一个年轻工作人员喊:“下一个!王家庄的,把麦子拉过来!”
王家庄的车夫赶紧把马车赶过去,王验质员抓了把他们的麦粒,没嚼两口就说:“你们这麦不错,二级价,一斤九分五,过磅!” 二狗看得眼睛发直 —— 王家庄的麦粒明明和红星村的差不多,甚至还有些碎粒,怎么就成了二级?
小柱拉了拉二狗的衣角,压低声音:“二狗哥,别吵了,真拉回去,路上要是下雨,麦子受潮就更不值钱了。俺们娘还等着钱抓药,张大妈的手作还等着结账,忍忍吧。” 他的声音带着无奈,眼眶有点红,却还是硬把火气压了下去。
二狗咬了咬牙,指节捏得发白,最终还是点了头:“行,按三级麦收,赶紧过磅!”
过磅时,王验质员又耍了花样。他站在磅秤旁,趁二狗不注意,悄悄把磅秤的秤砣往回挪了半格,原本一千五百斤的麦粒,磅秤上只显示一千二百斤。“就一千二百斤,按一斤八分五算,一共一百零二块。” 王验质员拿出算盘,“噼里啪啦” 打了几下,就把钱递过来。
“不对!俺们装了十五袋,每袋一百斤,怎么就一千二百斤?” 二狗抢过磅秤的秤砣,想调回来,王验质员却一把推开他:“磅秤就这样,不准也没办法!不愿意就算了,钱还不给你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