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 年 7 月 15 日的县城,盛夏的太阳像团烧红的炭火,悬在头顶的天空,把柏油路烤得泛起油亮的光。麦秋赶着老灰驴走在路边时,鞋底被路面粘得 “吱呀” 响,每走一步都要费点劲才能拔起来 —— 路面温度怕有四十多度,他甚至能看到空气在路面上方扭曲,远处的树木像被罩在一层热浪里,模糊不清。
车斗里码着五十个麦秸手作、三十坛腌菜,都用厚油布严严实实地盖着。油布是去年麦收时缝补过的,边角的补丁用粗线缝了三道,麦秋特意把它拉得平整,连坛口的缝隙都盖得严丝合缝 —— 怕太阳晒透油布,把腌菜晒坏,也怕麦秸手作被晒得发脆。老灰驴耷拉着耳朵,睫毛上挂着串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滚,滴在路面上,瞬间就蒸成了一小团白雾。它的呼吸粗重,每走几步就 “哼哧” 一声,蹄子偶尔会在路面上打滑,显然是热得快撑不住了。
“再忍忍,老伙计,到了商店就给你找凉快地方歇着,还能给你添点麦麸拌豆饼。” 麦秋从布包里掏出水壶,拧开盖子往驴嘴边递。水壶是搪瓷的,外面印着 “农业学大寨” 的字样,壶身被太阳晒得发烫,里面的井水却还带着点凉意。老灰驴凑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大半壶,水顺着它的嘴角流下来,打湿了胸前的鬃毛。
麦秋自己也喝了两口,井水滑过喉咙,带来片刻的清凉,可刚咽下去,热浪就又裹了上来,额头上的汗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淌,流进眼睛里,涩得他眯起眼,只能用袖子胡乱擦了擦 —— 袖子早被汗水浸透,擦在脸上全是湿黏的触感。
他心里记着时间,儿童乐园商店下午两点要盘点,得赶在一点前送到,不然就要等明天。这五十个麦秸手作是张大妈带着三个妇女编了五天的,有小火车、小兔子,还有新编的小飞机,每个都用红漆点了眼睛;三十坛腌菜是李婶特意腌的糖醋味,坛口封了三层油纸,还贴了麦花画的小萝卜标签 —— 陈老板上次在电话里特意叮嘱,说城里孩子喜欢新鲜样式,让多送点新口味的腌菜。
“可别出岔子啊。” 麦秋心里默念着,伸手扶了扶油布的边角,确保没被风吹起来。就在这时,驴车突然 “咯噔” 一声,紧接着就是 “咔嗒” 的断裂声,车斗猛地往一侧倾斜,麦秋赶紧伸手去扶,差点被晃得摔下车。
老灰驴受了惊,猛地停下脚步,不安地刨着蹄子,车斗里的腌菜坛发出 “哐当” 的碰撞声。麦秋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赶紧跳下车查看 —— 右后轮的辐条断了一根,断口处还带着点铁屑,车轮歪在一边,车轴都快贴到地面了,再走下去怕是整个车轮都要散架。
“坏了!” 麦秋蹲在车轮旁,手指摸了摸断辐条的断口,冰凉的铁屑沾在指尖。他试着把辐条扶起来,可刚一松手,车轮就又歪了回去 —— 断了的辐条根本撑不住车斗的重量,更别说还有五十斤重的货。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儿童乐园商店还有两里地,离最近的修车铺也有一里多,驴车坏了,货怎么送?
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更毒了,路面上的热浪更浓,远处连个树荫都没有。老灰驴趴在地上,不肯起来,大口喘着气,舌头伸得老长,显然是又热又累。麦秋急得直搓手,掏出怀里的小账本,翻到记着订单的那页 —— 上面写着 “儿童乐园商店:麦秸手作 50 个(1.2 元 / 个),腌菜 30 坛(3.5 元 / 坛),合计 285 元”,还有陈老板的备注 “需按时送达,逾期影响盘点”。
他想起李婶腌菜时的样子 —— 天不亮就去井边挑水,胳膊都累得抬不起来,坛口的油纸封了一层又一层,就怕出半点差错;想起张大妈编手作时,手指被麦秸磨出了茧子,晚上还借着煤油灯的光赶工,说 “麦秋,你可别耽误了送货,城里孩子等着玩呢”。要是今天送不到,不仅要耽误陈老板盘点,还得让村民们的心血白费,麦秋的眼睛有点发酸,却不敢耽误,赶紧起身想办法。
正在这时,一阵 “嘎吱嘎吱” 的平板车声从后面传来。麦秋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拉着辆平板车,车斗里装着些用纸箱装的零食和玩具,纸箱上印着 “县食品厂”“儿童玩具厂” 的字样。年轻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裤脚卷到膝盖,露出晒得黝黑的小腿,额头上满是汗,却还是咬着牙往前拉。
“大哥,你这驴车咋了?” 年轻人看到麦秋的窘境,赶紧停下平板车,擦了擦汗,快步走过来。他脸上带着点憨厚的笑,眼睛很亮,不像城里商户那样油滑,倒像村里的年轻人,透着实在。
“辐条断了,没法走了,货还得送到前面的儿童乐园商店,这可咋整?” 麦秋叹了口气,指了指歪着的车轮。
年轻人绕着驴车看了一圈,蹲下来摸了摸断辐条,又看了看车轴:“问题不大,我平板车上有绳子和木板,能临时固定下,先把货送到商店,回来再找修车铺修。” 他说着,转身走到平板车旁,掀开盖在上面的帆布,从车斗里拿出一根粗麻绳、一块半厚的木板 —— 绳子是那种耐磨的黄麻绳,上面还沾着点面粉,木板是杨木的,边缘被磨得光滑,显然是常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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