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紫竹林。
潮音洞外,云海舒卷。木吒与龙女并肩立于莲池畔,望着不远处正抱着一筐鲜笋大嚼的黑熊怪,相视苦笑。
“这厮也太能吃了。”龙女摇头,腕上金铃轻响,“若不是菩萨她老人家每日接收三界供奉香火无数,寻常仙家还真养不起这般胃口。”
那黑熊怪听得议论,抬头憨厚一笑,露出满口利齿,又低头专心对付鲜笋——只是那吃相实在骇人,一掌拍开笋壳,囫囵吞下,竹屑纷飞。
木吒叹了口气:“你道菩萨为何忽然将他拘来?这本是西行一劫的孽畜,按说该在黑风山与取经人做过一场,如今倒好,成了咱南海的看门熊。”
龙女眨眨眼,凑近些低声道:“我前日听惠岸行者说,那日菩萨本是去五行山处置六耳猕猴之事,归途中转道去了趟东土,回来时便神色不对。静坐一日后,亲自去了黑风山,不仅捉了这黑熊,还……”她声音压得更低,“还遣散了山下那座观音禅院。木吒,你那日随侍在侧,菩萨与那取经人,究竟说了什么?”
海风拂过,竹叶沙沙。
木吒沉默良久,望向潮音洞方向。洞门紧闭,已有七日。菩萨这次闭关,非同寻常。
“那取经人……”木吒缓缓开口,眼中闪过复杂神色,“与寻常僧众不同。不,是与诸天仙佛皆不同。”
他忆起那日,水陆法会。
玄奘白衣如雪。明明只是个凡人僧侣,周身却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不是佛门的慈悲,不是道家的逍遥,而是一种……近乎于真的东西。仿佛他站在哪里,哪里便是真实。
菩萨现身时,玄奘执礼甚恭,可说出的话,却字字惊心。
事后回程路上菩萨眼中流转过无数难以言喻的情绪。最后,她轻轻叹了一声。
那一声叹息里,木吒竟听出了……怅惘?
“木吒。”菩萨忽然开口,“你觉得,我与未成道前,可有不同?”
木吒愕然,不知如何作答。
菩萨却不再问,只是望着云海之下,那座香烟缭绕的观音禅院,眼中有什么东西,一点点黯淡下去。
“菩萨去黑风山时,”木吒从回忆中抽离,对龙女低声道,“并未直接出手擒那黑熊。她先在禅院外站了整整一夜。”
龙女睁大眼:“一夜?”
“嗯。”木吒点头,“我随侍在侧,见她望着禅院中那些磕头跪拜的香客,望着那些忙着收香火钱、卖开光法物的僧人,望着殿中那尊金身璀璨、宝相庄严的观音像……她就那么看着,一言不发。”
“后来呢?”
“后来天亮了,香客渐多。有个老妇人抱着病孙来求愿,奉上全部积蓄——三枚铜钱。知客僧嫌少,不肯通融。老妇人跪在殿外哭求,说孙子快不行了,只求菩萨显灵。”木吒声音发涩,“菩萨就站在那里,看着。直到那老妇人哭昏过去,才有个小沙弥不忍,偷偷放她进殿磕了个头。”
龙女捂住嘴。
“然后菩萨就走进了禅院。”木吒深吸一口气,“她现出法相时,全寺僧众都吓傻了。菩萨什么都没说,只是挥手散了那些开光之物,将香火钱尽数还予香客。然后对住持说……”
“说什么?”
“她说:这庙,不必开了。”木吒闭上眼,“那住持还想争辩,说这是菩萨的道场,怎能说关就关。菩萨看着他,只说了一句话——”
海风骤急,紫竹涛声如潮。
潮音洞的门,就在此时,开了。
观音菩萨缓步走出。七日闭关,她容颜未改,可那双曾饱含慈悲的眼中,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更静,更深,像沉淀了万古时光的海。
她走到莲池边,看着正抱着竹笋发呆的黑熊怪。
黑熊怪感应到气息,慌忙起身,笨拙地合掌行礼——这几日被龙女教了些礼仪。
菩萨伸手,摸了摸黑熊毛茸茸的脑袋。这个动作如此自然,如此……寻常。仿佛不是在抚摸一头曾占山为王的妖王,而是在抚摸一只迷途的幼兽。
“木吒。”菩萨忽然开口。
“弟子在。”
“你去库中取那枚禁箍儿,给这熊戴上。”菩萨语气平静,“从今日起,他便是潮音洞的守山护法。你教他些粗浅佛法,不必强求化形,顺其自然便好。”
木吒震惊抬头:“菩萨,这……这是要给这黑熊正果?”
“正果?”菩萨轻轻摇头,“什么是正果?金身塑像?香火供奉?还是……”她望向西方,目光悠远,“一颗本心?”
她不再多言,转身走向紫竹林深处。白衣拂过青石,不留痕迹。
龙女小心翼翼地问:“菩萨,那取经人那边……”
“由他去吧。”菩萨的声音随风传来,淡得几乎听不清,“这经,让他自己去取。这路,让他自己去走。这真伪……让他自己去辨。”
竹影婆娑,掩去白衣背影。
木吒与龙女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涛骇浪。
而此刻,万里之外,黑风山旧址。
那座曾经香火鼎盛的观音禅院,已是人去楼空。唯有山门外,老松树下,不知谁用石头压了一方素绢。
绢上无字,只画着一枚竹叶。
山风过时,素绢翻飞,竹叶仿佛活了,在风中轻轻摇曳。
像在问什么,又像在答什么。
更远处,西行路上。
玄奘忽然勒马,回首东望。
“师父,看啥呢?”猪八戒扛着钉耙,啃着刚摘的野果。
“没什么。”玄奘收回目光,轻抚腰间剑柄。
他笑了笑,策马前行。
前方,流沙河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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