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和大娘。”任天侠掰了一半窝头递回去,“坐吧,跟俺说说清平这边的详细情况。”
借着摇曳的油灯,李柱子把清平的局势一五一十讲了出来:县城里驻着一个日军小队,三十多号人,配着两挺重机枪、一门小炮,队长叫松井,是个出了名的狠角色;城外北关、南关、东关各有一个伪军据点,每个据点四五十人,南关据点的头头叫张扒皮,贪财好色,对老百姓下手最黑;乡下的“联庄会”由孙老财牵头,手里有二十多条枪,表面说“保境安民”,实则帮着日伪军催粮抓夫,还欺压佃户。
“孙老财最不是东西,”李柱子咬着牙,拳头攥得咯咯响,“他家占着村里一半的地,却逼佃户交七成收成,剩下的还得应付日伪的粮款,好多人家都快断粮了,只能挖野菜充饥。”
任天侠边听边在心里盘算,突然问:“村里或附近,有会打铁、修枪的吗?还有枪法准的人?”
李柱子眼睛一亮:“有!张庄的张守义大叔,是个铁匠,手艺好得很,以前给县里的保安队修过枪,后来保安队跑了,他就躲在家里打农具,不敢再碰枪;还有赵家庄的赵青山大爷,是个猎户,枪法准得吓人,五十步外能打中兔子的眼睛,就是脾气倔,不爱跟人打交道,独来独往。”
“这两位都是能干事的人。”任天侠点头,“柱子,你先去联系他们,就说‘做买卖’的朋友想找他们‘修点农具、买几张兽皮’,别露声色。另外,你再悄悄问问村里,还有没有像你一样,想跟鬼子干的年轻人。”
李柱子用力点头:“俺知道了!俺这就去!”他拿起剩下的半个窝头,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任天侠,“这是俺娘攒的几个铜板,还有一小袋干辣椒,她说能打鬼子,这点东西不算啥,让俺务必给你。”
任天侠打开布包,铜板磨得发亮,干辣椒红彤彤的,是鲁西乡下女人能拿出的最“金贵”的东西。他鼻子一酸,把布包塞回李柱子手里:“替俺谢谢大娘,这钱和辣椒你拿回去,给大娘补身子。咱们闹革命,就是为了让大娘这样的老百姓,能安安稳稳吃顿饱饭,不受欺负。”
李柱子眼圈红了,没再推辞,攥着布包,脚步轻快地消失在夜色里。
任天侠坐在破庙的草堆上,油灯的光映着他的脸,一半亮,一半暗。他掏出藏在货箱里的《抗日救国十大纲领》,逐字逐句地看:“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没收汉奸财产,救济灾荒,减轻租息,改善人民生活”“实行全民抗战”……每一句话,都像一粒火种,在他心里烧得越来越旺。
四、遍撒火种
接下来的十几天,任天侠成了清平南部乡野里最“活跃”的货郎。他挑着担子,踩着泥泞的田埂,穿过寂静的树林,把针头线脑分给村口纳鞋底的大娘,把洋火肥皂递给院里喂鸡的小媳妇,更把抗日的道理,悄悄讲给那些眼里藏着怒火的庄稼汉听。
张庄·张守义
他先找到张庄的张守义。铁匠铺藏在村子最里头,黑黢黢的屋子,只有风箱拉动时,才会喷出几点火星,映亮墙上挂着的镰刀、锄头。任天侠放下担子,从货箱里摸出一块肥皂,笑着开口:“张师傅,打两把镰刀,换块肥皂使使,成不?家里种地,镰刀钝了,割不动麦子。”
张守义正低头捶打着一块铁坯,听到声音,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没接肥皂,却盯着他的手:“你这手上的茧子,不是握扁担磨的,是握枪、握刀柄磨的。”
任天侠心里一怔,随即笑了:“张师傅眼尖。实不相瞒,俺是来请你打几样‘特殊’的农具,能防身,还能……打‘狼’。”
张守义手里的铁锤顿了一下,沉默着拉起风箱,“呼嗒呼嗒”的声响在小铺里回荡,火星溅得更高:“‘狼’?是四条腿的,还是两条腿的?”
“都有。”任天侠走到风箱边,帮着他拉动把手,“鬼子汉奸就是最恶的‘狼’,吃咱的粮,杀咱的人,还想把咱的地占了。咱庄稼人,不能眼睁睁看着被‘狼’吃了。”
那天,任天侠在铁匠铺待了整整一个下午。他跟张守义聊鲁西根据地的事,聊八路军怎么打鬼子,聊老百姓跟着队伍后的好日子;张守义则跟他讲自己修枪的手艺,讲看到伪军抢粮时的憋屈,讲夜里听到县城日军炮声时的揪心。临走时,张守义把肥皂塞回任天侠手里,拿起墙角的一把铁锤,沉声道:“肥皂你拿走,‘农具’俺给你打。但你得答应俺,用这些‘农具’打‘狼’的时候,算俺一个,俺这双手,不光会打铁,还能拿枪!”
赵家庄·赵青山
找赵青山费了些周折。他住在赵家庄后山的山坳里,院子用石头垒得一人多高,门口拴着两条凶巴巴的土狗,见了生人就狂吠。任天侠站在院外喊了半天,赵青山才从墙头上露出脑袋,手里端着一把猎枪,粗声粗气地问:“干啥的?再往前凑,俺放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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