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最大的青楼烟雨楼，此刻，楼内最隐秘的上等雅间“流云轩”内，苏林霄一身便服与三皇子哈吾骨面对面坐着。他对面，南蛮三皇子哈吾骨也换了中原文士的宽袍，掩去了几分草原王子的锐利。桌上摆着精致的酒菜，却几乎未动。

“……苏将军，您不觉得，您提出的条件，过于苛刻了吗？” 哈吾骨把玩着手中的白玉酒杯，指尖微微用力，语气尚算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雁门城，乃我南蛮东北门户，扼守要冲，拱手相让？绝无可能。将军还是换个条件吧。”

苏林霄闻言，并未立刻回答。他缓缓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时，“三皇子，”苏林霄的声音不高，“有舍，方有得。这个道理，您应该比我更明白。” 他抬起眼，直视哈吾骨，“雁门城的重要性，我自然清楚。正因清楚，我才说，它在我手中，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哈吾骨眉头一拧。

“至少，”苏林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我握着雁门城，可以承诺，不会主动向南蛮发起战争。它在我手里，可以是未来贸易互市的枢纽。但若它依旧握在贵国手中，尤其是……握在某些一心只想挑起战火、证明自己勇武的人手中，”他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那么，它就是悬在我大炎南境头顶的一把刀，是随时可能点燃战火的火星。届时，为了大炎边民安宁，我苏林霄纵使不愿，也必率军叩关。三皇子，您觉得，是让我握着这把‘不主动伤人’的刀好，还是让它留在可能‘随时伤人’的人手中更好？”

哈吾骨脸色阴沉下去。雁门城若在大哥控制下，确实更容易成为挑衅的桥头堡。但……将如此重要的城池交给敌国将领？这风险未免太大！而且万一是他坐上皇位，这么重要的位置在别人手中自己也不安心！

“苏将军好口才。”哈吾骨冷笑一声，“但空口无凭。您说不会主动发起战争，这谁知道呢？将来局势变幻，人心难测。今日之诺，未必是明日之行。我如何信你？”

“所以，这不仅仅是雁门城一座城的交易。”苏林霄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说，语气依旧平稳，“我会助您，拿到您更想要的东西。” 他暗示着南蛮大皇子可能与南越的私下勾连。“一座城池，换一个更有利于您的王位继承环境，换南境至少十年的相对太平。这笔账，三皇子不妨仔细算算。”

哈吾骨瞳孔微缩，心脏猛地一跳。苏林霄的话，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苏林霄真能做到，并且信守承诺。

“苏将军画的饼，倒是令人心动。”哈吾骨放松了身体，靠向椅背，换上了一副更商人式的谈判口吻，“但具体如何操作？雁门城交接，绝非易事。我父王和朝中那些老顽固，绝不会同意。我大哥更会借此攻讦我通敌卖国。”

“事在人为。”苏林霄淡淡道。

雅间内再次陷入沉默。哈吾骨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脑中飞速权衡利弊得失。其实他也得到了消息皇后确实和南越达成协议了，但是南越深知大哥的为人，将来并不敢保证不会攻打南蛮，所以他绝对不能让大哥登上那个位置。这事风险极大，但苏林霄的为人比南越还是要可信几分。

许久，哈吾骨终于抬起眼，“雁门城可以出让，但必须是在我彻底掌控南蛮大局之后。而且，我要你一个绝对的保证，无论将来南蛮谁上位，只要我们不主动犯境，你苏林霄有生之年，不得以雁门城为据点，进犯我南蛮半步！此约，需以你苏家全族性命荣辱为誓！”

苏林霄放下酒杯，缓缓吐出一个字：“可。”

“ 但是，苏将军，你们皇帝陛下好像并不信任您呐，您确定您得到雁门城后，那个位置还是你的？”哈吾骨幸灾乐祸道。苏林霄脸上并无恼怒，反而扯出一抹笑意，“三皇子耳目倒是灵通。”他摩挲着酒杯边缘，语气平淡，“陛下是否信任，与南境是否安稳，是两回事。陛下不放心我久居南境，手握重兵是真；但南境若真的大乱，生灵涂炭，边关告急，陛下同样会寝食难安。届时，满朝文武，还有谁比我苏林霄更熟悉南境。所以，三皇子，在我未奉旨离京、重返南境大营之前，你那边，最好按兵不动。不仅不能动，最好还能推波助澜，让你那位好大哥，和南越胆子再大一些，让他们觉得时机千载难逢，可以联手取得胜利。”

“什么？！”哈吾骨霍然起身，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难以置信，“你……你竟故意纵容，甚至挑动他们攻打南境？苏林霄，你疯了？你这赌注……未免也太大了！”

他死死盯着苏南卿。

“赌？”苏林霄轻轻重复了这个字，摇了摇头，“不，这不是赌。这是唯一破局的路。”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三皇子，我们是同类人，同样的处境我们都别无选择。”他转过身。“让他们打，甚至让他们初期占些便宜。唯有南境烽烟真正燃起，京城震动，陛下才会明白，他离不开苏家这把镇守南疆的利剑。也唯有如此，我才能名正言顺地重回南境，执掌帅印。”

他走回桌边，“至于南境……我会安排好，我比你，更在乎那片土地和那些人。”

哈吾骨久久无言。“你……真是个疯子。”哈吾骨最终吐出这句话，语气复杂。

苏林霄不置可否，重新坐回座位。“三皇子，只有南境乱起来，你大哥才会更加急功近利，露出更多破绽，甚至与南越的勾结也会更加明目张胆，这难道不是给你提供了更多……清理门户的理由和证据吗？”

哈吾骨利弊得失在脑中疯狂盘算。苏林霄说得没错，这虽然风险巨大，但确实是一举多得。

良久，他才下定了决心，：“好！苏将军，你够狠，也够胆！此事……我应下了。我会设法‘提醒’我那位大哥，南境如今‘有机可乘’，也会让南越那边觉得‘有利可图’。但具体如何操作，尺度如何把握，我们必须保持密切沟通。还有，战事一起，你必须尽快南下！否则局面失控，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自然。”

“那么，合作愉快。”哈吾骨举起酒杯，笑容重新回到脸上。

“彼此彼此。”苏林霄亦举杯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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