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烈沉默了片刻,他走到洞口,望着外面被峭壁切割成一条窄缝的灰暗天空,“如果我没猜错……来的,会是苏林霄。”
“什么?!”其他几位军官闻言,俱是一惊。
“苏将军?怎么可能!”一个年轻校尉脱口而出,“陛下不是刚……刚收了他的兵权吗?明升暗降,把他留在京城,摆明了是不放心他!这刚捂热乎的虎符,难道还能再交出去?”
另一人也接口,语气复杂:“是啊,将军。陛下这般对他,猜忌打压,是人都会有怨气。如今南境这烂摊子,谁接手都是烫手山芋,打输了是罪,打赢了……功高震主,怕是更招忌讳。苏将军何等精明的人,他会看不明白?他……他怎么可能还愿意来?就算来了,若是战胜了,这兵权交还是不交?”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是啊,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陈烈听着部下们的议论,脸上却没有任何动摇。“你们说的,都对。”陈烈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陛下猜忌他,打压他,这是事实。此番前来,无论胜败,于他个人而言,都可能后患无穷,这也是事实。”
他顿了顿,“但是,”他抬起头,眼中燃起一团火光,“他还是会来的。”
“为什么?”亲兵队长忍不住问。
陈烈没有立刻回答。为什么?是出于对君王的忠诚?或许有,但绝非全部。是贪恋兵权功名?苏林霄若真贪恋这些,当初就不会那般“顺从”地交出兵权,留在京城。
良久,陈烈才缓缓开口:“因为他是苏林霄。因为这里,”他指了指脚下的土地,“是南境。因为他身上流着的,是苏家的血。”
他仿佛是在说服部下,更是在说服自己,确认那份不知从何而来的、却无比强烈的直觉。
“朝廷的猜忌,个人的得失,这些他当然懂,也一定会权衡。但有些东西,比这些更重要。”陈烈目光悠远,“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南境被蛮夷践踏,不会看着麾下同袍被困死绝地,更不会……让苏家世代守护的疆土,沦丧在他这一代。只要有一线可能,只要陛下还需要这把刀,他就一定会来,哪怕知道前面可能是火坑。”
他收回目光,对着帐内众人沉声道:“所以,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苏将军若来,必胜!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到来之前,死死,守住落鹰涧,给援军争取时间,也给自己挣一条活路!传令下去,援军将至,让兄弟们……再坚持最后一把!”
将领们看着主将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尽管心中仍有疑虑,但还是齐齐抱拳:
“末将领命!”
命令传下,疲惫不堪的守军中,他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望向谷口的目光,多了不肯放弃的期盼。
陈烈走出岩洞,站在高处,迎着凛冽的山风,望向京城的方向。苏林霄,你会来的,对吧?他心中默念。
联军大营设在落鹰涧外一处较为开阔的山坡上,南蛮的黑色狼旗与南越的赤色蟒旗混杂一处。南越大将阮弘,年约四旬,面皮微黑,留着短髯,此刻正懒洋洋地倚在铺着虎皮的椅子上,把玩着一柄镶嵌宝石的匕首。而他对面,南蛮大皇子哈吾勒则显得焦躁不安。他身量魁梧,满脸横肉,一双眼睛因连日进攻受挫和内心急于求成而布满血丝,他来回踱步。
“阮将军!”哈吾勒终于停下,双手撑在案几上,身体前倾,“不能再等了!落鹰涧里的陈烈已经是强弩之末,粮草耗尽,伤兵满营!我们只要再加一把力,集中兵力,猛攻其最薄弱的东北角,必能一鼓作气将其拿下!为何还要在这里空耗时日,干等着他们自己饿死?兵贵神速,你懂不懂?!”
阮弘抬起眼皮,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手中匕首的寒光映着他略显玩味的眼神:“大皇子,稍安勿躁嘛。” 他指了指地图上那个被重重标记的落鹰涧,“你看,这地方,两山夹一沟,我们的兵马根本展不开,强攻除了徒增伤亡,还能有什么好处?陈烈那几千残兵,如今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我们只需要把口子扎紧了,围而不打,最多三五日,他们自己就得崩溃。到时候,我们不费一兵一卒,便能接收整个落鹰涧,岂不美哉?何必非要现在去碰那个硬骨头,让儿郎们白白流血?”
他语气轻松,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从容,甚至有点教导哈吾勒这个“莽夫”的味道。
哈吾勒最恨别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他额角青筋跳动,强压着火气,试图讲道理:“阮将军!夜长梦多啊!大炎的援军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万一被他们里应外合,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速战速决,拿下落鹰涧,我们就能彻底掌握主动权,进可威胁大炎腹地,退可固守要隘!这才是上策!”
“夜长梦多?”阮弘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终于坐直了身体,手中的匕首“笃”一声轻响,钉在了地图上落鹰涧的位置。他抬起头,直视着哈吾勒,脸上的笑容加深,“大皇子,说起‘夜长梦多’……我倒觉得,有些人是因为太心急,太想‘速战速决’证明点什么,结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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