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城，今日褪去了几分肃杀，多了些不同寻常的气氛。城下广场，早已被肃清，大炎边军列队肃立；另一侧，是南蛮王哈吾骨带来的仪仗卫队。

广场外围，黑压压地挤满了闻讯而来的雁门城百姓，以及附近赶来的各族边民。他们踮着脚尖，伸长脖子，交头接耳。

城楼正中，早已设好香案。吉时已到，礼官高唱。一身玄色麒麟服的苏林霄和身着南蛮王礼袍头戴金冠的哈吾骨也步上城楼。

两人于香案前站定，按照事先商定的，焚香，祭告天地。

礼毕，两人转身，面向城下万民。

哈吾骨向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宣告：“我南蛮的子民们，大炎的百姓们！长生天与中原先祖共鉴！今日，我，南蛮王哈吾骨，在此雁门雄关，与大炎共定盟约！”

他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南蛮部众中响起一阵低低的骚动。

“自今日起，南蛮与大炎，摒弃前嫌，永为藩属友邦！我南蛮愿尊大炎皇帝陛下为天可汗，岁岁朝贡，永不背盟！两国开放边市，互通有无，百姓在限定区域可自由往来贸易各安生业！此约既定，百年为期，共守和平！”

话音落下，南蛮仪仗队中爆发出欢呼，不少苏家军的脸上也堆满了笑容，外围百姓中开始出现掌声和叫好声。

紧接着，苏林霄也上前一步，“大炎的将士们，百姓们！南蛮的部众们！陛下仁德，怀柔远人！今南蛮王哈吾骨，深明大义，愿率众归附，永息边衅！我大炎，秉承天朝气度，准其所请！”

他扫过全场，“自即日起，雁门、白河等处，依约互市！南蛮既为藩属，当恪守臣礼，谨遵合约！凡有犯边滋事、背信弃义者，无论何人，我大炎士兵，必诛之！此约，以百年为期，以信义为基，以刀兵为戒！望两境军民，共遵共守，同享太平！”

宣告完毕，两人再次面向彼此。哈吾骨笑容满面地伸出手：“苏将军，合作愉快。愿南蛮与大炎，自此永享和平安宁。”

苏林霄只是淡淡道：“愿南蛮此次，能谨遵合约，莫再生变。”

哈吾骨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甚至带上了几分感慨：“肯定的，苏将军。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形势不同，我南蛮上下，皆盼和平久驻。”

苏林霄这才伸出手，与他重重一握。

“礼成——！” 礼官拖长了声音高唱。

苏林霄将一应军务处理完毕带了贴身的两名亲卫，踏着暮色回到了李家村。

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他推开门，正在院中收晾晒衣物的柳氏第一个看见他，脸上立刻露出惊喜，转头就朝堂屋方向扬声喊道：“二丫！林霄回来啦！” 这一声喊，堂屋的门帘被掀开。司南卿抱着孩子走了出来。

苏林霄看到母子俩的瞬间，心头那根绷了许久的弦，在这一刻彻底松缓下来。他快步上前，先是对着柳氏温和地说了句：“娘，辛苦了。” 柳氏笑着摇头，很自然地侧身让他过去。

他径直走到司南卿面前，看了看司南卿后，又看向她怀里的孩子。

小家伙似乎刚刚醒着，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苏林霄伸出手，无比稳当地将孩子接了过来。

“辛苦了。” 苏林霄看着他，低声说了一遍。

司南卿摇了摇头，唇边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没什么。你那边……都妥了？”

“嗯，盟誓已毕，昭告四方。” 苏林霄简单答道。

“还没用饭吧？灶上温着粥和菜，我去端来。” 司南卿轻声说着，想抽回手。

苏林霄却握得更紧了些，抬眼看他：“不急。” 他抱着孩子，拉着司南卿，走到床边坐下，将孩子小心地横放在自己膝头，用一只手臂稳稳护着，另一只手依旧没放开司南卿。

“让我……先歇会儿。”

司南卿便不再动，任他握着手，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难得放松的侧脸，又低头看看他膝上乖巧的儿子。

“李家村……很好。” 他望着透出暖光的窗棂，忽然说道。

“嗯。” 司南卿靠在他肩头，应了一声，“乡亲们都很热忱。今日玉玉那丫头还来了，逗了鹤儿好久。”

“那丫头……” 苏林霄想起之前柳氏的话，笑了笑，没再多说。

司南卿那句问话落下后，院子里有片刻的寂静。

“陛下下旨了，也派了督军。” 他顿了顿，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但我不准备回去了。”

司南卿猛地侧头看向他，“这样……不就抗旨了吗？” 她的声音带着急切，“督军就在军中，他岂会坐视不理？”

苏林霄转向司南卿：“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古来有之。” 他语气平淡，“此刻南境初定，南蛮王虽已盟誓，但其内部未必全然驯服，雁门、落鹰涧一线，处处需强力镇守，方能保盟约不沦为废纸。此时主帅离营回京，非但予南蛮可乘之机，亦会使边军人心浮动。王谨之？他虽是陛下耳目，却也惜命，更知边陲安危系于一线。此刻，他比我更怕南境生乱——乱一起，他第一个无法向朝廷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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