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的覆灭如同在死水潭中投入巨石,激起的涟漪正缓缓扩散至整个帝国。朝堂之上,崇祯乾纲独断,成基命、钱龙锡等新晋阁臣夙兴夜寐,试图将新政的触角伸向吏治、财政的方方面面。然而,远在权力中心之外,真正决定王朝命运的暗流,正以更迅猛的速度涌动。
秋意渐深,宛平皇庄“枯柳庄”内,却是一片与外界萧瑟截然不同的蓬勃生机。曾经贫瘠的坡地上,茂密的红薯藤蔓匍匐延展,织成一张巨大的绿毯,其间点缀着淡紫色的喇叭花。旁边的土豆田里,植株也已长至齐膝高,绿叶下隐约能见到泥土被块茎顶开的细微裂缝。
庄头赵老倌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小心翼翼地拨开一片藤蔓,露出下面已然膨大、将泥土撑开道道纹路的紫红色块根。他的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浑浊的老眼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他种了一辈子地,从未见过如此旺盛的庄稼,更未想过,在这等贫瘠之地,真能长出传说中亩产数十石的“祥瑞”!
王承恩奉密旨亲自前来,看着眼前这片近乎神迹的绿色,饶是他在宫中见惯了奇珍,此刻也难掩心中震撼。他蹲下身,学着赵老倌的样子,轻轻抚摸那坚实的红薯,感受着泥土下蕴藏的、足以活人无数的力量。
“赵老倌,皇爷说了,此乃国本所系!收获之时,务必精细,每一株、每一颗都要记录在案!皇爷要的,不只是这点收成,更是能让天下人都能种活、都能吃饱的法子!”王承恩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千钧。
赵老倌连连叩首:“公公放心!小老儿晓得轻重!庄子里的人都签了死契,嘴严得很!这红薯和土芋,比伺候祖宗还上心哩!您看这长势,只要后面不来连绵暴雨或早霜,收成……定然差不了!”
王承恩满意地点点头,留下几名心腹太监协助并监视,带着满心的希望与沉甸甸的责任,悄然返回宫中。
……
几乎就在王承恩踏进乾清宫的同时,一份来自辽东的六百里加急军报,如同凛冬的寒风,吹散了崇祯脸上因枯柳庄好消息而泛起的一丝暖意。
军报是辽东督师府发出的,上面赫然写着:后金大汗皇太极,亲率八旗精锐并蒙古诸部联军,号称十万,已突破龙井关、大安口等长城隘口,入犯蓟镇!兵锋直指遵化、三屯营!京师震动!
“终究……还是来了!”崇祯捏着军报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历史的轨迹并未因他清除魏忠贤而有丝毫偏移,甚至可能因为内部动荡,给了皇太极可乘之机,使得这次入寇比历史上来得更早、更迅猛!
“陛下!建奴入塞,京师危殆!当立刻调集各路兵马入卫!”李邦华须发皆张,声音急促。
“京营新整,兵力不足,且需拱卫京师,不可轻动!”孙传庭眉头紧锁,“当急令山海关总兵赵率教、山西总兵满桂、保定巡抚解经传等率精锐驰援!另,可诏天下兵马勤王!”
西暖阁内,气氛瞬间紧绷如弦。地图上,代表后金兵马的红色箭头,如同毒刺般扎入蓟北,距离北京不过数百里之遥!
崇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飞速回忆着历史上“己巳之变”的进程。他知道,皇太极此次入寇,目的在于掳掠人口物资,震慑明朝,未必会真的强攻北京,但沿途州县必将遭受荼毒,而大明薄弱的边防和迟缓的调兵遣将能力,也将暴露无遗。
“李卿,孙卿所言极是!”崇祯迅速决断,“即刻传旨:命赵率教火速驰援遵化!命满桂、解经传等部即刻入卫京师!诏令各地镇守总兵、巡抚,速率精兵勤王!”
“命英国公张维贤,总督京营戎政,严守京师九门,整备城防器械,安抚城内百姓,严防奸细!”
“命顺天府、五城兵马司,加强巡查,稳定物价,若有趁机作乱、散布谣言者,立斩不赦!”
一道道命令从西暖阁发出,整个北京城瞬间进入战时状态。信使四出,马蹄声碎。京营士兵涌上城墙,搬运守城器械,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不安。
然而,坏消息接踵而至。
三日后,急报传来:驰援遵化的山海关总兵赵率教,在遵化城外遭遇后金大军埋伏,力战殉国!遵化城危在旦夕!
又两日,噩耗再至:蓟镇总督刘策疏于防范,三屯营失守!后金兵锋已迫近蓟州!通往北京的门户正在被一一敲碎!
朝堂之上,恐慌情绪开始蔓延。一些官员旧态复萌,开始暗中指责是皇帝清除魏忠贤导致边镇人心浮动、防御空虚,甚至有人隐晦地提出是否应考虑“议和”。
“荒谬!”崇祯将一份主张“暂避锋芒”的奏疏狠狠摔在地上,年轻的脸上因愤怒而涨红,“建奴铁蹄已踏破边墙,屠我子民,尔等竟敢妄言议和?祖宗江山,寸土不让!谁敢再言和,以通敌论处!”
他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群臣,最终落在脸色凝重的孙传庭身上:“孙卿!”
“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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