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 十月十五 蓟州 关宁军大营

袁崇焕接到了那道近乎最后通牒的严旨。冰冷的文字透过纸张，传递着西安行宫中那位年轻帝王压抑的怒火和不容置疑的意志。

大帐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几位心腹将领和幕僚屏息凝神，看着督师大人将那封圣旨反复看了三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紧抿的嘴角透露着他内心的波澜。

“督师，”副总兵周文郁忍不住开口，“陛下严旨，若再不出兵，恐……恐遭非议啊！”

另一位幕僚则持重道：“督师，多尔衮部虽未大举进攻，但其主力犹在，我军若倾巢西进，蓟州防务空虚，万一有失，后果不堪设想。且我军粮饷虽得部分补充，仍不足以支撑大规模远征。皇太极东进虚实未明，贸然追击，恐中调虎离山之计。”

袁崇焕缓缓放下圣旨，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陛下要的，是一个姿态。是看我袁崇焕，是否还听朝廷的调遣。”

他何尝不知皇太极可能是在调动明军？何尝不知此时出兵风险巨大？但他更清楚，若再抗旨，自己在皇帝心中那点本就岌岌可危的信任将彻底崩塌。关宁军可以没有他袁崇焕，但不能失去朝廷的粮饷和法统。

“传令下去。”袁崇焕终于做出了决定，语气决然，“以祖大寿为前锋，率精骑八千，即刻西进，做出追蹑皇太极主力态势！遇敌小股可击之，遇其主力则避之，以牵制、骚扰为主，探明虏骑真实动向即可。本督亲率中军三万，随后策应。何可纲率剩余兵马，严守蓟州，不得有失！”

这是一个折中的方案。既响应了朝廷的旨意，派出了“精锐”，又保留了主力，稳住了基本盘。祖大寿是他的嫡系，能力出众，足以完成牵制任务，也能在关键时刻保全实力。

“督师英明！”众人松了口气，纷纷领命。

十月十八 宣府东路 孙传庭大营

孙传庭接到了袁崇焕终于出兵的消息，只是冷笑一声。八千前锋？后续三万策应？这与其说是夹击，不如说是武装游行。

“袁元素还是舍不得他那点家底。”孙传庭对副将说道，“不过，他能动起来，总比不动强。至少能让皇太极有所顾忌。”

他的注意力很快回到当前战局。皇太极主力东进，兵锋指向延庆，摆出威胁昌平的姿态。孙传庭判断，这极可能是佯动，目的是调动他回援。

“陛下圣明，未令我回师。”孙传庭感慨一句，随即下令，“全军轻装，咬住建奴尾巴！他们想掳掠延庆、保安，没那么容易！告诉将士们，敌进我扰，敌驻我袭，敌疲我打！我们要像狼一样，从他们身上撕下肉来！”

宣大军在孙传庭的指挥下，展现出极高的机动性和韧性。他们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不断以小股精锐骑兵袭击清军的后勤队伍、侧翼哨探，甚至敢于在夜间对规模不大的清军营地进行突袭。虽然每次战果不大，但积少成多，让东进的清军不胜其烦，行军速度大受影响。

十月二十二 延庆州城外

皇太极的大军终于兵临延庆州城下。然而，预期的守军慌乱并未出现。延庆知州早已得到孙传庭传信，坚壁清野，闭门死守。同时，孙传庭的主力就游弋在侧后数十里外，虎视眈眈。而袁崇焕派出的祖大寿部前锋，也已抵达昌平附近，虽然逡巡不前，但旗帜已然在望。

皇太极站在望楼上，看着城防严密的延庆州，又听着身后关于孙传庭部和祖大寿部动向的汇报，眉头紧锁。

“大汗，明军已有防备，孙传庭如影随形，袁崇焕也已出兵。若我军顿兵坚城之下，恐被其内外夹击。”岳托劝谏道。

皇太极心中权衡。入塞已近一月，虽然攻破了一些堡寨，掳掠了些许人口物资，但未能达成战略目标，反而损失了阿巴泰一部。孙传庭这块骨头比想象中难啃，明廷的抵抗决心也超出预期。继续纠缠下去，风险越来越大。

“传令下去，”皇太极做出了一个理智而冷酷的决定，“大军在延庆、保安等地外围村镇掳掠三日，能带走多少是多少！三日后，全军北返，由独石口原路出塞！”

他决定见好就收，至少此行并非全无收获，也摸清了明军新的抵抗力量的底细。

十月二十五 西安行宫

崇祯同时收到了三份急报。

第一份来自孙传庭：“虏骑于延庆、保安等地大肆掳掠后，已焚毁营寨，携掠获人口物资，向北退却！臣正率部追击！”

第二份来自祖大寿：“末将已抵昌平，探得虏骑北窜，正欲追蹑……”

第三份来自宣大总督：“建奴主力北返，宣府境内残敌正在清剿……”

皇太极，退了！

崇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了近两个月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放松。虽然京畿部分地区遭受了掳掠，但皇太极此次规模空前的入塞，终究没能重演己巳之变的危机，没能威胁到北京城，更没能摧毁大明的主力野战兵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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