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 腊月二十八 西安行宫

年关将至，西安城却并无多少喜庆气氛。细密的雪末子被北风卷着，抽打在行宫的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细碎的哀叹。

崇祯站在暖阁的窗前，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他手中捏着几份刚刚送达的奏报，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第一份来自湖广。南阳失陷，左良玉退保襄阳的详细经过已然明晰。奏报中提及，李自成入南阳后，并未急于继续南下，反而打出“剿兵安民”的旗号，开仓放粮（部分来自福王府的积蓄），整顿军纪，似乎有意消化战果，收揽人心。这比一味流窜劫掠的李自成，更让崇祯感到心悸。

第二份是蜀王、周王等几位藩王对“捐输助饷”的回复。言辞恭敬，均表示“体恤时艰”，但实际捐出的银两，相较于他们的财富，不过是九牛一毛。蜀王捐银五万两，周王捐银三万两，外加一些陈旧的布匹粮米，美其名曰“略尽绵薄”。更多的藩王，则还在观望，或者暗中串联，试图通过朝中关系施加影响。

“绵薄？真是朕的好亲戚！”崇祯冷笑一声，将那份奏报扔在一边。这点钱，对于庞大的军费开支，无异于杯水车薪。他知道，仅靠“劝捐”远远不够，必须要有更强硬、更制度化的手段。

第三份，则是来自秘密军工小组的密报。第一柄依照新原理打造的燧发枪样枪，经过数次调整，终于完成！初步测试，在无风环境下，三十步内可击穿清军棉甲，哑火率较之旧式火绳枪，有显着改善！但工匠们也提出，若要量产，对优质弹簧钢和精密加工的要求极高，成本昂贵，且产能有限。

“成本高，产能低……但方向是对的！”崇祯眼中终于闪过一丝亮光。他立刻批示：“不惜工本，继续优化！同时，着手研究如何简化工艺，降低成本。朕要的，不仅是利器，更是能量产装备军队的利器！”

就在他批阅奏章时，王承恩引着一人悄步而入，此人一身风霜，却是满脸振奋，正是农政院督办徐光启。

“陛下！天大的好消息！”徐光启不顾礼仪，激动地声音都有些发颤，“枯柳庄及周边十处皇庄示范点的冬小麦，施用了我等依照陛下指引沤制的‘新式堆肥’，长势远胜寻常田地！虽尚未收获，但据老农预估，亩产至少可增两成！还有那红薯窖藏，九成五以上完好！来年春播，薯种无忧矣！”

“好！徐卿辛苦了！”崇祯闻言，精神大振！这是他近期听到的最实实在在的好消息！农业是根本，粮食就是命脉！农政院的初步成效，证明了他的方向没错，也让他看到了在不依赖系统“神迹”的情况下，依靠科技提升国力的希望！

“将此番对比数据详细记录，形成文书。待来年收获，朕要以此为例，全力推广新法！”崇祯叮嘱道。

“臣遵旨！”徐光启躬身领命，脚步轻快地退了下去。

徐光启带来的喜讯稍稍冲淡了之前的阴郁。崇祯踱步到舆图前，目光在南阳和襄阳之间逡巡。李自成在消化南阳，这是个危险的信号，但也给了左良玉和湖广方面喘息布防的时间。

“王大伴，传旨给左良玉和湖广巡抚，严令他们趁此间隙，加固城防，整备兵马！若再丢失襄阳，朕绝不轻饶！”崇祯顿了顿，又道，“再以朕的口吻，给孙传庭去信，询问宣大防务整顿情况，以及……他对进一步解决宗室冗费，有何看法。”

孙传庭是他目前最倚重的军事统帅，其态度对推动削藩至关重要。

正月初一 崇祯十三年 元旦

这是一个在沉重压力下到来的新年。崇祯在西安行宫接受了百官的朝贺，礼仪从简，气氛肃穆。他没有发表慷慨激昂的贺词，只是重申了“整军经武、革除积弊、恢复社稷”的决心。

朝贺之后，他收到了孙传庭的密奏。孙传庭在奏疏中，以武将的直率，痛陈宗室之弊已为军中积怨之源（许多边军欠饷，而藩王奢靡），明确支持皇帝“更定禄法”，并建议“擒贼先擒王”，当以几位影响巨大、占据肥美之地的亲王为重点，强力推行，方可震慑余者。

孙传庭的支持，让崇祯心中更有底气。

同日，骆养性也送来了更深入的情报：一些藩王，如代王、秦王（均在北方），已开始暗中转移财产，联络地方乡绅，似有不安之象。

“看来，不动真格的是不行了。”崇祯眼中寒光一闪，“年后，就拿一两个跳得最欢的，来祭旗吧。”

他心中已然有了目标。

而这个新年，对于西安城内试行“皇家票号”的几家商铺和部分领取了“皇钞”军饷的士兵家属而言，则带着几分新奇与忐忑。那印着龙纹、加盖了内帑和户部大印的纸钞，能否真的买到粮食布匹？信誉，正在细微之处悄然建立。

风雪依旧，崇祯十三年的序幕，就在这改革与危机交织、希望与绝望并存的复杂局面中，缓缓拉开。前路漫漫，但变革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便再难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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