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甲步兵的冲锋,如同雪原上滚动的铁流。他们沉默着,唯有沉重的脚步与甲叶碰撞声汇成恐怖的轰鸣,踏过坡道上同伴的尸骸与破碎的楯车,直扑棱堡墙头!
“放箭!放铳!”军官的吼声在墙头炸响。
弓弩齐发,火铳爆鸣。铅箭撞在精铁札甲上,叮当作响,或滑开,或浅浅嵌入。最前面的巴牙喇白甲兵,甚至顶着弹雨冲锋,只有少数被射中面门、关节等无甲处倒下,更多则悍然冲过最后几十步死亡地带,挥动大刀重斧,狠狠砸向垛口!
“顶住!长枪上前!”
墙头,明军长枪兵嘶吼着将长枪从垛口刺出,试图将攀爬者捅下去。但坡道尽头与墙头几乎持平,清军重步兵只需稍一纵跃,便能挥刀砍断枪杆,甚至抓住枪身借力上扑!
“轰!”一名格外雄壮的清军甲喇章京,竟用肩胛顶着盾牌,合身撞在了一处垛口上!夯土包砖的垛口在巨力下崩裂,他顺势滚入墙内,挥刀狂扫,瞬间砍倒数名明军!
缺口出现了!
“杀!”更多的重步兵从这个缺口涌入,墙头陷入混战。
周遇吉看得分明,厉声下令:“甲队预备队,堵缺口!火铳手,自由射击墙内之敌!”
早已待命的重甲预备队咆哮着冲上,与突入的清军绞杀在一起。而火铳手则迅速后撤数步,在战友掩护下,向墙头混战区域中那些特别显眼的重甲目标开火。近距离下,燧发枪的铅弹终于能穿透重甲,不断有突入的清军悍卒背后中弹倒下。
但清军实在太多了。三条坡道,源源不断地输送着重步兵。墙头多处爆发混战,明军兵力开始吃紧。
“督帅!西侧凸角压力最大,曹副将请求支援!”传令兵满身是血。
周遇吉看了一眼主堡下方那道用水泥和条石抢筑的、仅半人高的内女墙。这是最后的防线。
“告诉曹变蛟,再顶一炷香!然后有序退往内墙!”他下令,随即又对身边亲兵道,“发信号,让两侧堡群用炮火覆盖墙外坡道中段,阻断后续虏兵!”
三支红色火箭升空。
早已标定好射击单元的松台堡、锦北寨火炮阵地,立刻向鹰嘴棱堡外墙前的坡道中段倾泻炮弹!虽然可能误伤,但此刻已顾不得许多。
炮弹落入正在攀爬坡道的清军后续部队中,造成巨大混乱和杀伤,暂时减缓了冲锋的洪流。墙头明军趁此机会,在军官指挥下,且战且退,向那道矮小却坚固的内女墙收缩。
清军见状,士气大振,更加疯狂地扑上来,试图一举突破。
然而,当他们追着明军退过外墙,迎面撞上那道突然出现的矮墙时,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矮墙后,是密密麻麻的枪林和严阵以待的火铳手!
“放!”
“砰砰砰——!”
退入内墙的明军火铳手获得喘息,装填完毕,又是一轮齐射!冲在最前面的清军猝不及防,成排倒下。矮墙虽然不高,却足以迫使清军停下脚步,无法再发挥冲锋的集团优势。他们不得不停下来,搬开同伴尸体,试图翻越或破坏这道碍事的矮墙。
这就给了明军喘息和重组的机会。
“刺!”
内墙后的长枪兵奋力捅刺,将试图攀爬的清军戳下去。水泥加固的矮墙异常坚固,刀砍斧劈只能留下白痕。
战场形势瞬间从外墙的混战,变成了围绕内墙的攻防消耗战。清军失去了突然性和冲击力,而明军则重新获得了掩体和火力输出的机会。
高坡上,皇太极通过千里镜看清了战况,脸色铁青。那道突然出现的矮墙,完全打乱了他的部署。明军竟然在棱堡内部还构筑了第二道防线!而且那矮墙的坚固程度,远超寻常土木。
“那是什么墙?!”他低声喝问。
无人能答。水泥的存在,对于此时的关外,还是一个秘密。
“大汗,勇士们被挡在内墙下,伤亡很大……是否暂缓进攻?”岳托硬着头皮建议。
皇太极看着远处那道吞噬着八旗勇士生命的灰白色矮墙,看着坡道上堆积如山的尸体,胸口剧烈起伏。精心准备的“楯车坡道”战术,竟然被一道小小的矮墙遏制了!
他付出了巨大代价,只占领了棱堡的外墙区域,核心仍在明军手中。继续强攻内墙?那道墙看起来比外墙更难啃。
“鸣金……收兵。”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
清脆的锣声在清军阵中响起。正在内墙下苦战的清军如蒙大赦,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地尸骸和破损的兵器。
鹰嘴棱堡墙头,周遇吉看着退去的敌军,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他赢了这一战,但代价惨重。外墙多处破损,士卒伤亡近三成。
“清点伤亡,修补外墙,加固内墙。”他声音沙哑,“虏贼……还会再来。”
腊月二十 西安
辽西血战击退皇太极主力的捷报,与甘肃再次告急的文书几乎同时送到。
“……阵斩虏贼逾四千,伤者无数,我鹰嘴棱堡外墙虽损,核心屹立,虏酋攻势已挫。”孙传庭读着周遇吉的奏报,语气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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