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敲过三响,杂役院便活了过来。
林夜跟着人群涌向劳作区。他拎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木桶,掌心被粗糙的木柄磨得发红。
空气里飘着隔夜的馊味和尘土。
管事王胖子揣着手站在井边。他脸盘圆肿,眼皮耷拉着。看见林夜,他眼皮掀开一条缝,鼻孔里哼出一股白气。
“你,过来。”
林夜停住脚。周围几个杂役也慢下步子,斜眼瞟着。
王胖子从怀里摸出一块木牌,随手一丢。木牌砸在泥地上,溅起几点湿土。“收拾铺盖,滚去掌门院西侧的苗圃报道。以后不用来这儿了。”
声音粗嘎,像砂纸磨过石头。
林夜弯腰捡起木牌。木头是新削的,边角还带着毛刺。上面刻着“苗圃照料”四个歪扭的字,底下盖了个模糊的红印。
是掌门院的印。
他攥紧木牌,指尖抵着那些毛刺。周围的视线扎在背上,有羡慕,更多是嫉恨。杂役院的活计苦,但苗圃是闲差,风吹不着雨淋不到。
“愣着干啥?”王胖子啐了一口,“赶紧滚。别碍老子眼。”
林夜没说话,转身往回走。
身后传来压低的嘀咕。“走了狗屎运……”“凭啥啊?藏经阁那事儿不是还没查清吗?”“谁知道,上头有人呗……”
声音钻进耳朵,又散在晨风里。
他回到偏殿那间小屋。铺盖卷薄得可怜,几件破旧衣衫裹在一起,就是全部家当。他坐在床沿,看着窗外渐亮的天光。
体内那缕阴寒之气,在丹田处静静盘踞。
苏璃的“便利”,来了。比他预想的更快,也更直接。一块木牌,就把他从最底层的杂役堆里拔出来,塞进一个相对清静、也相对容易“观察”的角落。
苗圃在掌门院西侧,紧挨着后山。那儿人少,活轻。
也方便某些人“路过”。
他扯了扯嘴角,不知是笑还是什么。前世的魔尊,如今要靠这种小恩小惠挪窝,想想都觉得荒诞。但荒诞底下,是冰冷的现实。
他没得选。
他卷好铺盖,拎起就走。门在身后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守门的弟子已经换了班,新来的两个年轻面孔瞥了他一眼,没阻拦。
只是眼神里带着探究。
沿着青石板路往西走,越走越僻静。杂役院的喧嚣被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鸟鸣和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空气里的馊味淡了,多了草木的清气。
苗圃不大,用低矮的竹篱围着。里面整整齐齐划着几畦地,种着些叫不上名的灵草灵花,蔫头耷脑的,长得不怎么样。
一个佝偻的老头蹲在篱笆边抽烟袋。看见林夜过来,他眯着眼瞅了瞅木牌。
“新来的?”
“是。”
“姓林?”
“林夜。”
老头嘬了口烟,慢吞吞吐出灰白的雾。“叫我老张头就行。这圃里没啥重活,早晚各浇一次水,看见杂草随手拔了。别碰那些带红标记的苗,有毒。”
他拿烟杆指了指角落一间矮棚。“你就住那儿。自个儿收拾。”
说完就不再理会,专心对着烟袋锅子吹气。
林夜走进矮棚。里面堆着些农具,积了厚厚一层灰。墙角有张破木板搭的床,上面铺着干草。他放下铺盖,开始清扫。
灰尘扬起来,在阳光里翻滚。
他一下一下挥着扫帚,脑子里却在梳理。调岗是第一步。接下来呢?苏璃说会提供信息和庇护,但具体怎么给,给什么,都是未知。
还有周擎。那位执法长老,绝不会因为一纸调令就放下怀疑。
正想着,棚外传来脚步声。不是老张头那种拖沓的步子,而是利落、带着点刻意的响动。
林夜停下扫帚。
帘子被掀开,漏进一方光亮。一个穿着内门弟子服饰的青年站在门口,背光,看不清脸。但林夜认得那身形。
是李奎。
“哟,林师弟,忙着呢?”李奎跨进来,靴子踩在刚扫净的地面上,留下几个灰扑扑的脚印。他四下打量,嘴角撇着,“这地方不错啊,清静。适合养伤。”
他把“养伤”两个字咬得有点重。
林夜握着扫帚柄,没接话。
李奎走到他跟前,凑近了点,压低声音。“听说你运气好,得了掌门青眼?调来这种好地方。”他眼里闪着某种不怀好意的光,“可别高兴太早。藏经阁的事儿,还没完呢。”
他顿了顿,像是在观察林夜的反应。
林夜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他。
“周长老,”李奎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昨天又去了执法堂的案牍库,调了你进宗门以来所有的记录。连你老家那儿年饥荒死了几口人,都查得清清楚楚。”
他直起身,拍了拍林夜的肩膀,力道不轻。
“好自为之吧,林师弟。这苗圃虽好,可也不是保险箱。”说完,他转身就走,帘子甩下,隔断了光线。
棚里重归昏暗。
林夜站在原地,扫帚柄被他攥得发烫。李奎是周擎的人,这话不假。但特意跑来“提醒”,是周擎的授意,还是他自己想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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