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的手顿住了。
银针悬在半空,针尖还沾着一点未擦净的黑血。灯光昏黄,在他脸上投下摇晃的阴影。他看着赵莽,看了很久。
油灯哔剥响了一声。
“监视我。”林夜重复了一遍,声音很平。
赵莽喉咙动了动。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他们给我药,治暗伤。不吃就发作。”他声音低下去,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每月去后山,报消息。”
“谁?”
“穿黑袍的老者。”赵莽说,“脸藏在兜帽里。他说……是老祖的人。”
屋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林夜放下针。他走到桌边,倒了半碗凉水,推给赵莽。水是早上打的,碗沿有圈褐色的茶渍。赵莽接过来,手在抖,水晃出来几滴。
他仰头灌下去。
水很凉,顺着喉咙往下滑,压不住心里的慌。他放下碗,碗底磕在桌上,咚的一声。
“什么时候开始的?”林夜问。
“三年前。”赵莽抹了把嘴,“我练功岔气,暗伤发作。他给了药,说能治。后来……就每个月都要去。”
“炼体堂的消息?”
“一开始是。”赵莽声音发涩,“后来让我偷堂主的笔记。上个月偷了。”
他不敢看林夜。
眼睛盯着地面,地上有片指甲盖大的污渍,黑乎乎的。他看着那片污渍,像看着自己。“这次,他们让我看你。看你做了什么,见了谁。”
林夜没说话。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夜风灌进来,吹得灯焰猛地一矮。屋外很黑,远处有狗叫,叫了两声又停了。
“伤是怎么来的?”他背对着赵莽。
“昨晚子时,后山。”赵莽说,“他问我和你走得近不近。我说……说过几句话。他就点了我的肩膀。”
他说着,手又摸向伤处。
衣领下的青紫已经淡了,但暗红纹路还在,像印在皮肤底下。林夜扎针的地方,留下五个细小的红点。
“那不是伤。”林夜转回身,“是咒。”
赵莽抬起头。
“咒?”
“阴骨咒。”林夜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他撩开赵莽的衣领,手指点在暗红纹路上。“以阴劲种入筋骨,每月发作一次。发作时,骨头缝里像有虫子在爬,痒到骨髓里。”
赵莽浑身一颤。
他想起来每次吃药后,那股钻心的痒。痒得他抓出血,抓烂皮肉。原来那不是药的副作用,是咒本身。
“那药……”
“药是压咒的,不是解咒。”林夜收回手,“压一次,管一个月。但咒会越积越深,到最后,药也压不住。”
赵莽脸色白了。
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脑子里嗡嗡响,像有群苍蝇在飞。三年,每个月一次,咒已经种了三十六次。
“我会死?”他哑声问。
“会。”林夜站起来,走到柜子前。他拉开抽屉,翻找着什么。抽屉里很乱,堆着药草、碎布、几本旧书。
他拿出一块黑色的石头。
石头巴掌大,表面粗糙,泛着哑光。他走回来,把石头放在桌上。石头很沉,压得桌面微微下陷。
“这是什么?”赵莽盯着石头。
“吸阴石。”林夜说,“能吸走你体内的阴咒。”
赵莽眼睛亮了一下。
但林夜下一句话,又把他按回冰水里。“但吸咒的过程,很痛。比发作时还痛。而且——”他顿了顿,“一次吸不干净。”
“要几次?”
“三次。”林夜看着他,“每次隔七天。这期间,你不能去见黑袍人。不见他,就没有药。没有药,咒会在第七天发作。”
赵莽攥紧拳头。
指甲陷进掌心的旧伤里,传来刺痛。他盯着那块黑石头,石头在灯下泛着冷光,像只沉睡的眼睛。
“发作会怎样?”
“疼到想死。”林夜说,“但死不了。咒会吸你的气血,让你虚弱,但不会让你死。他们要的是听话的活人,不是死人。”
屋里又静下来。
油灯烧到了底,灯焰开始发红,光晕缩成一团。林夜拿起剪子,剪了剪灯芯。火花爆开几粒,落在桌面上,很快熄了。
光重新亮起来。
“你可以选。”林夜说,“继续吃药,每月去报信。或者,跟我赌一把。”
赵莽没说话。
他看着林夜,看着那双黑沉的眼睛。眼睛很静,像深潭,看不出情绪。但他想起林夜给他扎针时,额头上渗出的细汗。
还有那包救过他的药粉。
“赌。”他说。
声音不大,但很稳。说完这个字,他肩膀松了一下,像卸掉了一副担子。担子太重,压了他三年。
林夜点点头。
他走到门边,从门后取下一个小布袋。袋子里装着些粉末,灰白色的,闻着有股土腥味。他把粉末沿着门缝撒了一圈。
粉末很细,落在缝隙里,几乎看不见。
“隔音。”林夜说,“免得你待会叫出声,引来麻烦。”
赵莽喉咙发干。
他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像塞了砂子。林夜走回来,让他脱掉上衣。屋里冷,皮肤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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