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格物院,叮当作响的改造声渐渐被一种诡异的氛围取代。刘瑾、谷大用、张永等“八虎”伤愈复出后,牢记陈瑜“洗心革面”、“搜罗真正于国有利的奇才、良方、巧匠”的教诲,同时也憋着一股劲儿要证明自己“有用”,彻底将功折罪,并重新赢得皇帝的欢心。
他们一合计,陈侯爷不是要搞那个什么“格物穷理”吗?还要找方士和炼丹道士?这活儿咱们熟啊!以前给陛下搜罗奇珍异兽、幻术师,路子还在!于是,八虎麾下的厂卫番子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撒网般扑向了大明疆域,目标明确:但凡自称能炼丹、懂方术、会点石成金、长生不老的“高人”,统统“请”来京城!一时间,通往京城的官道上,烟尘滚滚,奇装异服者络绎不绝。
消息传到靖安侯府,陈瑜正与孙妙仪在书房研究牛痘接种后的详细数据记录。听完赵铁柱的汇报,陈瑜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哭笑不得地拍着额头:“我的个天爷!这帮活宝!我要的是能研究万物之理,懂得观察、记录、实验的‘格物人才’,哪怕只是对矿物、药性、冶炼有经验的匠人也好!他们倒好,把江湖上招摇撞骗的神棍、只会烧炉子炼废丹的假道士全给我划拉来了?!”
孙妙仪掩口轻笑,眼波流转:“夫君莫急,刘公公他们也是好心办坏事。毕竟,‘方士’二字,在他们看来,可不就是那些炼丹求仙的么?”
“好心办坏事?我看他们是怕陛下忘了他们,急着表功!”陈瑜无奈摇头,“罢了罢了,既然人都来了,总得筛一筛,万一真能淘到宝呢?铁柱,备马,去西苑格物院!”
西苑格物院临时开辟出的“待验区”,此刻热闹非凡,宛如庙会。空气中混杂着劣质香烛、硫磺、硝石、以及某些可疑药草的刺鼻气味。只见:
有的“仙风道骨”,手持拂尘,闭目养神,身前摆着一个硕大的丹炉,炉口青烟袅袅,散发着焦糊味,嘴里念念有词:“此乃九转还魂丹,七七四十九日可成,服之延寿百年…”旁边一个小道童正用力扇着扇子,灰头土脸。
有的自称“火德星君下凡”的下凡,赤着上身,露出画满符咒的胸膛,正对着一个铜盆喷吐“三昧真火”,结果憋得满脸通红,只喷出几点唾沫星子,惹得围观者哄笑。
有的穿着花花绿绿袍子号称“苗疆蛊师”,神秘兮兮地打开一个陶罐,里面几条蜈蚣蠕动,他声称能“隔空取物”,结果手舞足蹈半天,啥也没变出来,急得满头大汗。
还有拿着罗盘念念有词的风水先生、声称能沟通鬼神的巫婆、拿着《烧饼歌》预言未来的相士……乌烟瘴气,群魔乱舞。
刘瑾、谷大用等人则一脸得意地站在旁边,仿佛立下了天大的功劳。刘瑾见陈瑜来了,立刻堆满笑容迎上去:“侯爷!您看!奴婢们办事还算利索吧?这各路‘神仙’可都给您请来了!保证都是‘有真本事’的!”他特意加重了“真本事”三个字。
陈瑜强忍着扶额的冲动,扫视了一圈,嘴角抽搐:“刘公公,辛苦。不过…这‘真本事’,怕是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他走到那位喷“三昧真火”的壮汉面前,随手拿起旁边一块硝石,问道:“壮士,你这喷火之术,靠的是口中藏了磷粉?还是提前喝了油?”
壮汉一愣,脸涨得通红:“你…你胡说什么!此乃贫道苦修数十载的内家真火!”
陈瑜也不反驳,拿起旁边一根木棍,在一碗水里蘸了蘸,又在那硝石上蹭了蹭,然后凑到旁边一个炭火盆里一点——木棍瞬间燃起明亮的火焰!“看,这叫‘引火’,硝石遇高温能助燃。你这喷火,怕不是嘴里含了什么易燃之物,再配合点小技巧?”
壮汉哑口无言,灰溜溜地缩到一边。
陈瑜又走到那“九转还魂丹”的老道面前,揭开丹炉盖子看了一眼,一股浓烈的重金属和硫化物气味扑面而来。他皱眉道:“道长,你这炉子里,怕是有不少铅汞硫磺吧?这玩意儿吃下去,别说还魂,怕是直接魂归地府了。炼丹讲究君臣佐使,调和药性,不是把东西一股脑烧成黑疙瘩就叫丹的。你可懂药材炮制?可懂矿物提纯?可懂观察记录火候变化?”
老道被问得张口结舌,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陈瑜一路看过去,问的问题都极其“刁钻”:“你这符咒能改变铁器硬度吗?不能?那研究它有何用?”、“你这蛊虫能啃食矿石提纯金属吗?不能?那养着浪费粮食?”、“你观星象能算出什么时候下雨吗?算不准?那不如看农谚实在!”、“你这预言能告诉我怎么让稻谷多打一斗吗?不能?那还不如去问老农!”
一番“灵魂拷问”下来,所谓的“高人”们汗如雨下,原形毕露。大部分都是靠着故弄玄虚、一点障眼法或者祖传的几张破方子混饭吃的江湖骗子。
陈瑜叹了口气,对刘瑾等人道:“诸位公公的心意,本侯领了。但格物穷理,需要的是脚踏实地、肯钻研、懂观察、会记录、能动手实践的人,不是这些装神弄鬼、夸夸其谈之辈。这些人,发点路费,让他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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