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府的考生客栈多挤在贡院周边的窄巷里,最嘈杂的要数“集贤客栈”——院子小,房价低,半数住的都是徽州来的考生。阿福挑着半桶酱鸭,刚进巷口就被考生围住,有人摸出铜板要切半斤,有人拉着他打听“清味居的及第粥是不是真能沾喜气”。
阿福一边麻利地切酱鸭,一边往人群里瞅——沈砚特意交代,找“二十多岁、徽州口音、左耳朵后有颗痣”的蓝衫考生。正忙活间,院角一张桌边,一个穿半旧蓝衫的年轻人突然起身要走,阿福眼角余光扫到他左耳垂后,果然有颗米粒大的黑痣,赶紧放下刀追上去。
“这位公子留步!”阿福跑得气喘吁吁,“我家沈老板让我问问,您是不是昨儿去文林堂找过周掌柜?”
年轻人脚步一顿,回头时脸色有些发白,却强装镇定:“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周掌柜。”说着就要往外走,袖子却被阿福拽住——他袖袋里鼓鼓囊囊,像是塞了本书,边角还露着点印着“文林堂”字样的纸。
“公子别急着走啊!”阿福故意提高声音,“我家老板说,昨儿有位公子在文林堂订了酱鸭,让我送来呢!”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徽州考生都看了过来,其中一个圆脸考生笑着说:“赵谦,你啥时候订酱鸭了?昨儿你还跟我们说,要省着钱买‘必考题’呢!”
“赵谦”两个字刚出口,年轻人脸色更白,用力甩开阿福的手就要跑,却被突然从巷口进来的沈砚和苏微婉拦住。沈砚的目光落在他左耳后的痣上,又扫过他鼓囊的袖袋:“赵公子,既然来了,不如跟我们去趟衙门,说说你和周松的事?”
赵谦后退半步,喉结动了动:“我、我没杀人!周松的死跟我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去了衙门就知道。”县尉带着两个衙役从后面跟上,伸手就要抓赵谦,却被他猛地推开——赵谦转身往客栈后院跑,后院墙不高,他翻身就要跳,阿福眼疾手快,扔出手里的酱鸭桶,桶沿正好砸在他膝盖上,赵谦“哎哟”一声摔在地上,袖袋里的东西掉了出来,是一叠印着零散句子的纸,还有一小包粗颗粒的糖霜。
沈砚捡起纸,上面的字迹和文林堂工坊里的残页一模一样,都是“民为贵”“天时不如地利”这类题眼,纸右下角还盖着文林堂的“周”字小印。苏微婉则拿起那包糖霜,用银簪一探,银簪瞬间发黑:“这糖霜里的砒霜,和周松吃的毒糕里的一样。”
铁证在前,赵谦再也没了挣扎的力气,被衙役捆了个结实。押往衙门的路上,他垂着头,蓝衫下摆蹭着石板路,沾了不少尘土,嘴里反复念叨:“我没想要他死,是他太贪心……”
到了衙门羁押房,沈砚没急着提审,先跟着苏微婉去了她临时借用的验房。桌上摆着从赵谦身上搜出的糖霜、周松的呕吐物样本,还有那叠印着题眼的纸。苏微婉正用小瓷勺舀起一点毒糖霜,和着温水化开:“我刚才验过,这砒霜里混了白矾,白矾能掩盖砒霜的苦味,还能让糖霜颗粒变粗,正好伪装成结块的样子。周松是个爱吃的人,平时对食物挑剔,但混了白矾的砒霜,味道变得很淡,他未必能尝出来。”
沈砚拿起那叠纸,对着光看:“这些题眼,不像是随便编的。周松一个书坊掌柜,怎么会有这些?赵谦说要‘预定’,难道他早就知道秋闱可能考这些?”
“我刚才去县学打听了。”苏微婉擦了擦手,“这次秋闱的副主考李嵩,是徽州人,而赵谦去年在徽州府试时,正好是李嵩的门生——李嵩还夸过他‘文章有章法’,帮他得了廪生的名额。”
沈砚心里一动:“你是说,这些题眼是李嵩给赵谦的?”
“很有可能。”苏微婉点头,“李嵩作为副主考,虽然不能提前知道具体考题,但能根据主考的学术偏好、往年的出题规律,圈出大概率会考的题眼。赵谦拿着这些题眼找周松,怕是想让他印成‘作弊绢帕’或者‘袖珍小抄’,卖给其他考生牟利——那五百两,就是周松要的印刷费。”
这时,羁押房的衙役来报,说赵谦要见沈砚,说“有重要的事要讲,只跟他一个人说”。沈砚跟着衙役过去,刚进房间,就见赵谦靠着墙,眼睛通红:“沈老板,我承认我找周松印小抄,但我没想要杀他!是他临时涨价,从二百两涨到五百两,还说要是我不给,就去知府衙门揭发我和李大人!”
“李大人?李嵩?”沈砚坐下来,“他知道你找周松印小抄的事?”
“知道!”赵谦急着点头,“这些题眼就是他给我的!他说‘秋闱竞争大,给你这些,不是让你作弊,是让你提前准备’,可我想着光自己准备不够,要是能印成小抄卖给其他考生,还能赚回赶考的盘缠……我找周松,也是李大人无意间提的,说‘文林堂周松手脚麻利,能印些不显眼的小物件’。”
沈砚盯着他:“那毒糖霜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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