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门的城楼在秋阳下透着股沉厚的灰。沈砚牵着马,站在城门口的石阶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系着的同心结——那是苏微婉亲手绣的,青丝线缠着白丝线,打了个江南水乡常见的如意结,针脚里还藏着两朵小小的桂花,是他们成亲时,微婉说要“带着江南的香,去京城的风里”。
他身后,苏微婉坐在马车里,挑开窗帘一角,正望着城墙上的青苔出神。车帘缝隙里漏进的风,带着京城特有的干燥,吹得她鬓边的碎发晃了晃。她手边放着个描金漆盒,里面是沈砚的两把老菜刀、一坛封好的江南糟卤,还有她特意装的几包桂花干——知道沈砚念家,想着往后在京城做饭,撒点桂花,就像还在江南的小厨房里一样。
“沈爷,进城得递牌子。”城门口的侍卫拦住了沈砚,声音算不上客气。那侍卫二十来岁,穿红色守卫服,佩着腰刀,眼神扫过沈砚的青布长衫,又瞟了眼身后的马车,眉头皱了皱——这一行人看着不似京官,也不似寻常富商,男人牵马,女人坐车,倒像是江南来的乡绅,可乡绅进京,哪有不带仆从吆喝的?
沈砚笑了笑,从袖袋里摸出御旨,又指了指马车:“劳烦官爷看看,在下沈砚,奉旨进京筹备万寿宴江南菜系。内子苏微婉,以太医院见习医女身份随行,负责宴食材验毒。”
侍卫接过御旨,仔细核对着上面的朱印,又掀开车帘看了眼苏微婉——女子穿着月白色襦裙,鬓边插着支素银簪,手里正摩挲着个药箱,瞧着确实像医女的模样。他脸色缓和些,却仍没放行:“沈大人,按规矩,奉旨进京的官员得先去城门官署登记,验明身份,再由官署派人引着入宫。您这直接来城门,不合规矩。”
“还有这规矩?”沈砚愣了愣——他在江南查案时,官府向来“事急从权”,哪见过这般死板?刚想再说两句,就听马车里苏微婉轻声道:“别急,许是陛下那边有安排。”
话音刚落,一个尖细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哟,这不是沈大人、苏姑娘吗?可算等着您二位了!”
沈砚回头,见个十五六岁的小太监快步走来,穿蓝色绸缎袍,手里捏着拂尘,腰间挂着块刻“吕”字的象牙腰牌——是吕芳身边的人。小太监走到侍卫面前亮了腰牌,笑着说:“这位官爷,沈大人和苏姑娘是咱家吕公公特意吩咐要候着的,陛下还在西苑等着问话呢,登记的事回头让御膳房补,耽误了吉时,你我都担待不起。”
侍卫见了腰牌,立刻躬身行礼:“原来是吕公公的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二位请。”
进了城,沈砚牵着马走在前面,小太监跟在旁边引路,马车里的苏微婉时不时挑帘看一眼街景。京城的街道比江南宽得多,青石板铺得齐整,两旁店铺鳞次栉比:绸缎庄的红绸在风里飘,珠宝铺的翡翠摆件闪着光,连茶馆门口都挂着“万寿无疆”的小灯笼,比江南的庙会还要热闹几分。
“沈大人,前面就是棋盘街,再过两条街就到御膳房了。”小太监指着前方,“您瞧这满街的红灯笼,都是为万寿宴挂的,再过十日,宫里摆宴,这京城还要更热闹呢!”
沈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棋盘街两侧的红灯笼映得整条街红彤彤的,可他想起离开江南前,戚继光悄悄说的“京城严党势盛,夏言大人称病”,再看这热闹,总觉得像蒙了层红布,底下藏着看不清的影子。
正走着,前面突然传来争执声。沈砚抬头,见御膳房的采买队伍正和一个卖菜小贩拉扯。那小贩四十来岁,穿打补丁的粗布衫,手里攥着一把青菜,脸涨得通红:“官爷,这菜是今早刚摘的,新鲜着呢!您说不要就不要,小的一家人怎么活?”
领头的刘太监双手叉腰,满脸不耐烦:“御膳房要的是贡品青菜,你这菜有虫眼,怎么给陛下吃?赶紧让开,别挡道!”说着就要踢小贩的菜筐。
“刘公公慢着!”沈砚连忙上前拦住,苏微婉也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他身边。沈砚拿起一棵青菜,指给刘太监看:“您看这菜,虽然有虫眼,却是没打农药的,江南人做菜就爱这口‘土味’,比贡品青菜鲜多了。陛下让我来做江南菜,不就是想尝个本味?这菜我买了,回头我亲自试菜,出了问题我担着。”
刘太监认出沈砚是“奉旨来的厨子”,又看苏微婉站在旁边,一身医袍看着像太医院的人,脸色缓和些:“沈大人,御膳房食材有规矩,不能随便买路边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苏微婉轻声开口,手里拿着个小银勺,舀了点路边的井水,滴在菜叶上,“我是负责验毒的,这菜我先验过,没毒。再说,陛下修道,也该吃点清净的素菜,这带虫眼的,不正好说明干净?”
刘太监被这话堵得没话说,只好点点头:“行,既然沈大人和苏姑娘都这么说,就买了吧。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沈砚付了银子,小贩千恩万谢地走了。小禄子凑到沈砚身边,低声说:“沈大人,这刘太监是御膳房周总管的人,脾气倔,您往后还是少跟他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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