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私码头的风声刚传到按察使司，张居正就攥着信纸在屋里踱了三圈。“沈先生，‘江顺号’刚卸完粮，刘虎今晚就在船上设了宴，说是‘犒劳漕运弟兄’，实则是和几个粮商讨接下来的买卖。”他把信纸拍在桌上，眼里闪着锐利的光，“这是个混进去的好机会，只是……得有人扮成粮商，才能靠近刘虎。”

沈砚指尖摩挲着茶杯沿，杯里的碧螺春是苏微婉给他装的，此刻茶香混着窗外的桂花香，倒让他定了定神：“我去。江南的粮商我见过不少，模仿他们的做派不难。再说，我手里有老周酱园的印章，对外说我是来湖广考察粮价、想和漕运合作运酱菜的，刘虎就算多疑，也未必能看出破绽。”

“好！”张居正立刻点头，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放着块刻着“江南粮商沈”的木牌，“这是我让人连夜刻的，你拿着。另外，我派两个得力的衙役扮成你的随从，在船上接应你。记住，只探消息，别硬碰硬，刘虎的手下都是亡命之徒。”

傍晚时分，沈砚换了身藏青色的绸缎长衫，腰间挂着个装着碎银的钱袋，摇着把折扇，带着两个“随从”往码头走。夕阳把江面染成金红色，“江顺号”就泊在码头中央，船身漆成暗红色，船头挂着两盏大红灯笼，上面写着个“刘”字，远远望去，倒有几分气派。

刚到船边，就被两个漕运兵拦住了：“站住！干什么的？”

沈砚收起折扇，从怀里摸出木牌，语气里带着些江南商人特有的精明：“在下沈砚，江南来的粮商，听说刘船总今晚设宴，特意来凑个热闹，想和刘船总谈谈运粮的生意。”

一个漕运兵接过木牌，跑上船去通报。没过多久，一个穿着蓝色短打的汉子走下来，脸上堆着笑：“是沈老板吧？刘船总在船上等着呢，快请！”

沈砚跟着汉子走上船，甲板上已经摆了几张八仙桌，桌上摆满了酒菜，几个穿着官服的粮商正和漕运兵划拳喝酒，闹哄哄的。刘虎坐在主位上，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魁梧，脸上一道刀疤从眼角延伸到下巴，看着格外凶狠。他见沈砚进来，眼皮抬了抬，语气里带着些审视：“你就是江南来的沈老板？怎么想着来湖广做粮生意？”

“刘船总说笑了。”沈砚拱了拱手，在空座上坐下，“江南粮价稳，湖广这边……虽说闹了点粮荒，但我听说刘船总的漕运船从不含糊，运粮又快又安全，想着要是能和您合作，把江南的酱菜、粮食运过来，说不定能赚点小钱。”他说着，给刘虎倒了杯酒，“这杯我敬您，祝您生意兴隆！”

刘虎没接酒，反而盯着他的折扇：“沈老板这扇子不错，是苏杭的货吧？”

“刘船总好眼光！”沈砚心里一紧，面上却笑得更自然，“这是去年在苏州买的，扇面上的画是本地画师画的，不值什么钱，就是拿着凉快。”他故意把话题引到桌上的菜上，“您这船上的菜倒是丰盛，这武昌鱼看着就新鲜，还有这排骨藕汤，闻着就香，比江南的菜多了几分豪气。”

提到菜，刘虎的脸色缓和了些：“沈老板懂行啊！这武昌鱼是今早刚捞的，用的是咱湖广的做法，清蒸，只放姜葱，吃的就是鱼的鲜。这排骨藕汤，藕是洪湖的老藕，炖了三个时辰，粉得很。”他终于端起酒杯，和沈砚碰了一下，“既然沈老板是来谈生意的，那就好好喝，要是谈得拢，以后漕运的事，我罩着你！”

沈砚心里松了口气，知道刘虎暂时信了他的身份。他一边和刘虎喝酒，一边留意着周围的漕运兵——大多是些粗汉子，喝了酒就爱吹牛，说不定能从他们嘴里套出点消息。他注意到角落里一个叫李三的小兵，看起来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些稚气，正独自喝着闷酒，面前的武昌鱼没动几口。

沈砚端着酒杯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这位兄弟，怎么一个人喝酒？来，我敬你一杯。”

李三愣了一下，连忙端起酒杯：“沈老板客气了。”

“别叫我老板，叫我沈大哥就行。”沈砚给他夹了块武昌鱼，“这鱼不错，你怎么不吃？是不是不合胃口？”

李三叹了口气：“不是，就是……最近有点烦心事。”他喝了口酒，脸颊泛起红晕，“沈大哥，你说我们做漕运的，本来是给朝廷运粮的，可现在……唉，不说了。”

沈砚心里一动，知道有戏。他又给李三倒了杯米酒——这米酒是江南的特产，度数不高，带着甜味，是他特意让张居正准备的。“兄弟，有什么烦心事就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出出主意。”他拍了拍李三的肩膀，“你看我，在江南做粮生意，也遇到过不少糟心事，都是喝几杯酒，睡一觉就过去了。”

李三喝了口米酒，眼睛亮了些：“沈大哥，你是不知道，上个月我们‘江顺号’夜里卸粮，没走官府的码头，走的是城南的私码头，卸的粮都运到张茂的仓库里了。我问班长这是怎么回事，班长说我少管闲事，还骂了我一顿。”他压低声音，“我听说那些粮是赈灾粮，被刘船总和张茂换了，换成了发霉的陈粮。沈大哥，你说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缺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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