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驿馆时,暮色已漫过成都的城墙,檐角的灯笼被点亮,昏黄的光映在青石板上,落着几片被风卷来的桐叶。沈砚刚推开房门,驿卒就捧着一个布包迎上来:“沈大人,您的信,从江南寄来的,下午刚到。”
布包是苏微婉常用的蓝印花布,边角缝着细密的针脚,里面裹着两封信,还有一小罐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沈砚拆开布包,先拿起那罐东西——油纸里是晒干的桂花,香气透过纸缝飘出来,清清爽爽的,像江南的秋天。他笑了笑,把桂花罐放在桌上,才展开第一封信。
信纸还是苏微婉惯用的竹纸,字迹娟秀,带着点温润的笔锋:“沈砚,见字如面。酱园的新酱晒好了,是用今年新收的黄豆做的,比去年的更鲜些,让林文轩托人给你捎了一坛,估计下月能到成都。老周最近迷上了腌腊肉,说四川的腊肉用柏树枝熏制,味道特别,天天琢磨着怎么仿,还说等你回来,要跟你比一比谁腌的好吃。”
沈砚看着“腊肉”两个字,指尖顿了顿——下午在蜀道酒肆,王老汉说黑虎的山洞里飘着腊肉香,用的正是柏树枝熏制的法子。他接着往下看:“江南近来还算太平,只是林文轩说,有个姓严的客商,最近总在绸缎庄打听蜀锦的行情,尤其是‘双鸾蜀锦’,问得格外细,还问有没有西域的商人来收。林文轩觉得奇怪,那姓严的以前只做茶叶生意,怎么突然关心起蜀锦了,让我提醒你多留意。”
“严姓客商”“双鸾蜀锦”“西域商人”——这三个词像三颗石子,落在沈砚心里,溅起一圈涟漪。他立刻想起湖广案卷宗里的记载,张茂仓库里的蜀锦,正是“双鸾”品类,而张茂的账册里,曾提到过一个“严某”,当时只当是普通的生意伙伴,没深查。现在看来,这个严姓客商,说不定就是连接湖广案与蜀道案的关键。
他拿起第二封信,是林文轩写的,字迹比苏微婉的硬朗些,内容更简略:“沈兄,严姓客商名严松,是苏州人,早年在西域做过买卖,手里有不少西域商队的路子。上个月,我看见他跟一个穿胡服的人在茶馆说话,那人腰间挂着个驼铃,上面刻着卷草纹,看着像西域的样式。我派人跟着严松,发现他每隔几天就去城郊的一座破庙,好像在等什么人,只是离得远,没听清他们说什么。”
沈砚把信折好,放在桌上,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严松、西域商队、卷草纹驼铃,还有张茂账册里的“严某”,这些线索终于串成了一条线。张茂的蜀锦,说不定就是从严松手里来的,而严松的蜀锦,又极有可能是黑虎抢来的贡品;严松在江南打听“双鸾蜀锦”,或许是想再从黑虎手里收一批,卖给西域商人。
“大人,刘总兵来了。”门外传来李三的声音。
沈砚收起信,起身开门。刘显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脸上带着笑:“沈大人,刚从李记火锅打包了些菜,还有两坛米酒,咱们边吃边聊。”他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打包好的毛肚、黄喉,还有一小碗煮得软烂的牛肉,牛油用锡纸包着,还带着点温度。
“正好,我有件事要跟你说。”沈砚拉过一把椅子,把苏微婉和林文轩的信递过去,“你看看这个,或许能解开不少疑惑。”
刘显接过信,看得很仔细,眉头渐渐皱起来。等看完,他把信放在桌上,拿起筷子夹了块牛肉:“严松?西域商队?这么说,张茂的蜀锦,是从这个严松手里来的,而严松又跟黑虎有勾结?”
“很有可能。”沈砚倒了两碗米酒,推给刘显一碗,“张茂是湖广的贪官,手里有贡品级的‘双鸾蜀锦’,本身就不正常。现在看来,他极有可能是通过严松,买了黑虎抢来的蜀锦,想私下卖给西域商人牟利。而严松,就是中间的牵线人,一边从黑虎手里收蜀锦,一边卖给张茂这样的贪官,两头赚钱。”
刘显喝了口米酒,重重拍了下桌子:“这严松胆子也太大了!贡品也敢倒卖,不怕掉脑袋?”
“利益熏心罢了。”沈砚夹起一片毛肚,放在嘴里嚼着,“现在关键是,严松现在在哪?他跟黑虎是怎么联系的?只要找到严松,就能顺藤摸瓜,把黑虎和西域商队的老底都摸清楚。”
“我明天就派人去查严松的下落!”刘显放下酒碗,眼里带着怒气,“成都的客栈、商铺,我都让人去问,不信找不到他!”
“别急。”沈砚按住他的手,“严松既然敢做这种事,肯定藏得严实,贸然去查,容易打草惊蛇。咱们先从云锦坊入手,下午亲兵说,黑虎的眼线去了云锦坊,跟伙计说了话。云锦坊也是能织‘双鸾蜀锦’的作坊,说不定他们跟严松、黑虎都有勾结,先查云锦坊,或许能找到严松的线索。”
刘显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对,先查云锦坊。明天一早,我带几个亲兵,跟你一起去,要是他们敢隐瞒,咱们就直接搜!”
沈砚笑了笑,拿起筷子夹了块黄喉:“先吃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他看着桌上的米酒,又想起苏微婉信里的话,心里忽然觉得,不管案子多复杂,只要有这些牵挂在,就总有往前走的力气——苏微婉的信、老周的腊肉、林文轩的提醒,还有湖广的热干面、成都的火锅,这些带着烟火气的温暖,像一盏灯,照着他在查案的路上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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