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的夜色已深,烟雨舫上的喧嚣渐渐被凝重取代。官府的灯笼在船舷上摇曳,昏黄的光线下,周虎带着衙役们正逐一审问船上的伙计与客人,脚步声、问话声与远处隐约的丝竹声交织,却驱不散笼罩在画舫上空的疑云。
沈砚与苏微婉跟着徐渭走进画舫偏舱,这里是烟雨舫的临时休息室,陈设简洁却雅致,一张梨花木榻靠墙摆放,旁边立着一架屏风,正好能遮挡住外界的视线。衙役们已将王怀安的尸体抬至榻上,褪去了外层的绯色官袍,露出里面的月白内衬,衣角还沾着些许桂花糕的碎屑。
“苏姑娘,这里就交给你了,”徐渭站在屏风外,语气严肃,“务必仔细查验,有任何发现立刻告知。”
“大人放心。”苏微婉点头应下,从腰间解下药囊,取出银针、薄刃等验尸工具,有条不紊地铺放在旁边的小几上。
沈砚站在一旁,没有贸然上前打扰,却也没有闲着。他的目光扫过偏舱的角落,最终落在了墙角的一张小桌上——那里摆放着从外间宴席撤下的部分酒菜,包括那碟关键的桂花糕和半壶女儿红。他走到桌前,先是拿起那半壶女儿红,拔开塞子凑近鼻尖轻嗅,醇厚的酒香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桂花香气,与宴席上的气味一致,并无异常。
他又拿起银簪,挑起一块桂花糕,仔细观察。这桂花糕的糕体松软,桂花分布均匀,显然是手艺精湛的点心师傅所作。但当他将银簪刺入糕体,挑起一点糖霜放在鼻尖细嗅时,眉头微微蹙起。除了浓郁的桂花甜香,那丝若有若无的异香再次浮现,比在甲板上时更为清晰一些,带着几分草木的清甜,却又不同于寻常的花草香气,倒像是某种药材经过研磨后散发的味道。
“沈公子,可有发现?”苏微婉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沈砚放下桂花糕,走到屏风旁,只见苏微婉正蹲在榻边,手持薄刃轻轻拨开死者的眼睑,神色专注。“这桂花糕的糖霜有些古怪,”他低声道,“糖霜异常细腻,且带有一丝异香,不似普通糖霜应有的气味。”
苏微婉点点头,示意沈砚靠近:“你看,死者瞳孔散大,角膜尚算清亮,说明死亡时间不长,大概在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之间。”她伸手按压死者的皮肤,“皮肤弹性正常,没有出现青紫或黑斑,口鼻处也无异味,不似砒霜、鹤顶红等常见毒物致死的症状。”
“那会不会是某种罕见的毒物?”沈砚问道。
“有可能,”苏微婉沉吟道,“我再看看其他部位。”她转而检查死者的手指,轻轻掰开死者蜷缩的手指,忽然眼睛一亮,“你看这里。”
沈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死者的指甲缝中,残留着一点极细微的白色粉末,与桂花糕上的糖霜颜色一致,不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察觉。“这粉末……”
“与你刚才发现的桂花糕糖霜,或许是同一种物质,”苏微婉用银针小心翼翼地刮取了一点粉末,放在一张白纸上,“我需要带回回春堂仔细查验,才能确定是否含有毒物。”
就在这时,偏舱门被推开,周虎走了进来,神色不耐烦地说道:“徐大人,属下已经问过了,船上的伙计和客人都说王大人宴饮时一切正常,没有与人发生争执,也没有见过可疑之人。依属下看,多半是王大人饮酒过量,突发急病猝死的。”
“周捕头此言差矣,”沈砚开口反驳,“死者指甲缝中残留着可疑粉末,与桂花糕上的糖霜相似,且这桂花糕的糖霜气味异常,绝非普通糕点。再者,饮酒过量猝死的人,面色多为青紫或苍白,绝无这般潮红带笑的模样,其中定有蹊跷。”
周虎本就因沈砚一介平民插手查案而不满,闻言更是不悦:“你一个厨子,懂什么验尸查案?不过是凭着一点对食物的挑剔,就妄下断言!”
“捕头大人,查案讲究的是证据与逻辑,而非身份高低,”沈砚不卑不亢,“我虽出身厨子,但对食材的敏感度远超常人,这桂花糕的异常,绝非我凭空捏造。苏姑娘是回春堂的医女,医术精湛,她也认为死者死状异常,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周虎还要争辩,徐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好了,都少说两句。”他走进偏舱,目光落在苏微婉手中的白纸片上,“苏姑娘,查验结果如何?”
“回大人,”苏微婉将白纸片收起,“死者死状确实异常,非急性病症或常见毒物所致。指甲缝中的粉末与桂花糕上的糖霜成分相似,具体是否含有毒物,还需进一步化验。”
徐渭点点头,看向周虎:“周捕头,即刻将船上所有剩余的食材、酒水全部封存,连同这碟桂花糕和死者指甲缝中的粉末样本,一同送往回春堂,由苏姑娘负责查验。另外,派人去工部打听王怀安近期的行踪、人际关系,看看他是否与人结怨。”
“大人,这……”周虎还想坚持自己的判断,却被徐渭一个眼神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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