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并非虚无。

当李默残存的意识，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气泡，在冰冷与剧痛的深海中缓缓上浮时，首先“触摸”到的，是一种粘稠、厚重、仿佛由亿万年的绝望与死寂沉淀而成的精神实体。这黑暗不遮挡视线——因为根本无物可视——它直接作用于灵魂，带来比深渊更深的坠落感，比冰封更彻底的僵冷。

紧随黑暗感知而来的，是声音。或者说，是超越常规听觉的、直接作用于存在本源的回响。

起初是模糊的、混乱的嗡鸣，如同亿万只垂死昆虫在朽木深处摩擦翅鞘。渐渐地，嗡鸣分化为无数个层次，每一个层次都在嘶吼着不同的痛苦与疯狂：

有巨龙陨落时，那贯穿星河的悲怆长吟被拉长、扭曲成的永恒哀嚎；

有锁链贯穿骨骼、污秽侵蚀灵魂时，发出的、令人牙齿发酸的金属腐蚀与血肉消融的混合声响；

有剑锋折断、剑灵泣血时，那清越铮鸣被强行压抑成的、断续而尖锐的悲鸣；

还有一种更加低沉、更加宏大、仿佛来自大地脏腑深处、宇宙虚空尽头的……沉重呼吸与粘稠吞咽之声，如同某个不可名状的庞然巨物，正在永恒的沉睡中，无意识地消化着它所吞噬的一切痛苦、绝望与力量。

李默就“浸泡”在这声音与黑暗的海洋里。

身体的感觉迟钝而遥远，只有一种无处不在的、被缓慢挤压与渗透的感知。右肩断口处不再是剧痛，而是一种空洞的、麻木的凉意，仿佛那里真的已经空无一物。胸口源星盘碎片的位置，那微弱的心跳共鸣也近乎消失，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温润感，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余温，在对抗着无孔不入的冰冷死寂。

唯有眉心深处那柄暗金剑影，依旧如同定海神针，散发着虽黯淡却恒定不移的光芒与稳固意志，死死锚定着他那如同风中残烛的意识。剑影本身似乎也受到了这黑暗环境的影响，光芒被压制，传递出的意念变得断断续续，却始终保持着与李默灵魂最核心处的那一缕联系，成为他在无边黑暗与精神噪音中，确认“自我”存在的唯一坐标。

“这里……是哪里？”混沌的思绪艰难地转动，“囚笼的……底部？还是……另一个夹缝空间？”

没有答案。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声音。

时间感彻底丧失。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已是千年。李默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这黑暗与噪音同化、稀释，就像一滴墨汁落入无边的大海，即将失去所有轮廓与色彩。

就在这意识的边界即将彻底模糊、融入永恒的黑暗哀嚎之际——

咚。

一声轻微的、却异常清晰的震动，再次从他胸膛深处传来。

比之前更加微弱，却更加纯粹。不再是心脏的搏动，更像是……星核的脉动，地心的回响。

是那枚融入血肉、沉寂了许久的源星盘碎片！

这一声轻微的震动，仿佛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这片绝对的精神黑暗与声音之海中，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奇迹般地，随着这圈涟漪的扩散，李默那近乎停滞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不同。

并非视觉上的光，也不是听觉上的静。

而是一种……空间结构上的“褶皱”，一种能量流向的“偏差”。

就在他意识感知的正下方（如果在这失重的黑暗中还有“下”这个概念的话），那无边的黑暗与痛苦噪音，似乎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不和谐的“断层”或“涡流”。那里，黑暗的浓度仿佛略低一丝，疯狂噪音的混合也出现了一个短暂而规律性的“间歇”。

就像一张完美无瑕的黑色绒布上，出现了一个针尖大小的、不反光的孔洞；又像是一曲宏大而混乱的死亡交响乐中，某个乐器极其短暂地、规律性地漏掉了一个节拍。

这“孔洞”，这“漏拍”，是如此微不足道，若非源星盘碎片那一声纯粹到近乎本源的震动涟漪，若非李默的意识被剑影死死锚定在一种极致的凝练与濒临消散的敏感状态，他根本不可能察觉！

“那是……”微弱的意念如同火花般闪烁。

几乎是本能地，或许是濒死前最后的不甘，又或许是剑影传递来的、对任何“异常”与“可能”的本能追寻，李默将仅存的所有意念，不再是去感受痛苦，也不是去对抗黑暗，而是全部凝聚起来，如同最纤细却最坚韧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个感知中的“孔洞”或“漏拍”所在，缓缓地“延伸”过去。

过程缓慢得如同冰层下的暗流。黑暗与噪音形成的压力巨大无比，意念每前进一丝，都如同在凝固的钢铁中穿行，消耗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精神力量。剑影的光芒似乎也因此更加黯淡了一分。

但李默没有放弃。这是黑暗中唯一的“异样”，是绝望中唯一可能的“线索”。

一点，又一点。

终于，那缕微弱的意念，“触碰”到了那个“孔洞”的边缘。

刹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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