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在小房间里整整三年后，月煌逐渐丧失了对时间的感知。

只有手机上与人类历法同步的数字，才能让忘却自己为什么被困在这里的他，体验到一丝真实存在的质感。

因此在刑期结束的那天，月煌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何不同，只是像往常一样，不情不愿地睁开眼，茫然且麻木地取过枕头边的手机。

然后，习惯性扫了眼屏幕上的日期，对着“2016年10月25日”发了一会儿愣，他就将手机丢到一旁，从床上爬了起来。

自从楚煜毕业，群里除了节假日复制粘贴来的问候之外，就很少再有什么动静。

他越来越忙了。

刚毕业那会，他时不时还会在群里说些话，偶尔还会把两个素未谋面的游戏搭子当做树洞，发泄一些现实中无处倾吐的压力。

但随着红尘中摔打的时日不断增长，他变得越发沉默，说话也越来越客气。

至于碧落，她直接失联了。

忘了是哪天，她忽然在私聊里丢下一句“我有点事要忙，等你出狱了咱们再联系”，之后就彻底消失不见，连楚煜在群里发声都没有搭理。

因此，月煌断了和人交谈的渠道，心灵随着身体一起被囚禁于此，每个清醒的日子，甚至连活着本身，都成了一种煎熬。

时间久了，他更是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得迟缓笨重，思维也有陷入停滞的趋向。

就像现在这样，起床后，他傻傻站在床边，目光对准三年来始终片尘不染的洁白墙壁，过去了十几分钟才从呆滞中舒缓出来。

手机上自带的古都搜索告诉他，这是数据化身体的通病，一旦在狭窄空间停留太久，就会激活核心代码中的凝滞协议，将身体固化为死物。

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构成思维的代码算式，不至于在封闭环境中陷入无限自证的死循环，从而对核心代码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本质上，和人类通过冷冻躯体，以物理形式“穿越”至漫长时间单位后的设想如出一辙。

只要外部环境发生变化，就会和“解冻”一样，被浅层程序逐步唤醒，恢复至凝滞之前的身体状况。

不过就过程而言，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凝固成一团没有意识的死物，当真是有点太吓人了。

撑着反应迟钝的身体绕着房间走了一圈，等到快变成石头的感觉短暂消失，月煌才长出一口气，走到床边重新将手机拿了起来。

和睡觉一样，看小说、电影之类不需要运动的消遣，只会让他重新变得迟缓，迫不得已之下，他只能每天都泡在游戏里。

可是碧落失联后，手机的游戏下载权限也莫名其妙消失不见，无法玩新游戏的情况下，反复重温玩腻的老游戏，更是堪称煎熬。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许久，迟迟没有想好要玩哪个的月煌，忽然看到久违的消息提示跳了出来。

这段时间里，他不是没想过通过网游交些新朋友。

至少在剑三里面，就有不少人类玩家愿意跟一位手法娴熟的气纯一起玩。

可惜，无论是游戏中添加好友，还是在线下交换联系方式，都被某种权限锁死，怎么都无法顺利进行。

别人发来的好友申请，直接没有“确认”按钮可供点选。

想要在游戏里的聊天窗口发送QQ和微信账号，无论重复多少次，对方总是会说自己没有收到。

月煌觉得，这应该不是碧落的手笔，而是这间牢房自带的某种限制。

他原本应该是连手机都带不进来的。

反而是碧落出手干预，以及背后某位管理员大显神威，才能让他不至于从一开始就和凝滞协议相对抗。

因此，当许久不曾出现的消息提示弹出，月煌整个人都呆住了。

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弹出窗口中赫然写着“碧落”的名字，后面跟着三个字和一个符号，简洁得完全不像是失联许久的人该有的反应。

“醒了没？”

看着这和“吃了吗”差不多的随意问候，月煌咽了咽口水，不管心中如何澎湃，手指还是颤抖着敲出一句话：“醒了，你忙完了？”

“还没，估计还有很多年要忙，那件事比我想象得要复杂多了。”

碧落的回复中似乎满是无奈，不过她并没有过多解释的意思，话锋一转，直接发出来一张表情包，上面画着一只人形模样的猫，正高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恭喜出狱”四个大字。

这应该是她自己做的图。

“三年了啊，你这牢总算是坐到头了，真不容易。”

看着随后发来的一行字，月煌双手颤抖地再也拿不稳手机，任由它从指尖滑落，然后在半空中自己转了个弯，安安稳稳飞回桌子上。

看着那不管怎么扔，都会自己往书桌飞的手机，月煌愣了一阵后，慢慢蹲了下来。

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头一次经历刑满出狱这种事的他，在短暂的激动后，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牢坐完了......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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