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随口说出的谎言,往往要用一千个精心编纂的谎言来填补,才能隐去被言语扭曲而出的恶意。
抹去了眼泪,这一场跨越时间、空间,乃至物种的交谈,便只剩下令焦头烂额的月煌绞尽了脑汁,对着手机艰难敲打着刚编出来的故事。
即将迈入中年的楚煜,确实没了热血活力的少年意气,可心中善良却从未动摇分毫,哪怕自己陷于泥潭深处,仍然会柔和耐心地劝慰一个躺在异国他乡病床上的濒死之人,笑着告诉他生活依旧美好。
为了回应这份善良,月煌丝毫不敢乱说一个字,几乎是用尽了全部演技去维持住现有人设,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所幸隔着手机,又有慢如蜗牛的网速拖延着回复速度,两个多小时过去,他总算熬到了楚煜把话说尽,情绪回落后展露出些许疲惫的时刻。
“聊了好半天了,老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在上一句话发出将近十分钟后,楚煜如此迟迟打字问道。
此前他总会在两分钟左右给出回复,言语中也经常会提及与自己相关的情绪和生活片段,这还是头一次出现明显变化。
敏锐地察觉到心理上的细微波动,月煌长出一口气,快速敲出筹备了好一阵的结束语:
“好点了,身上暖和了一点,大概是烧退了......谢谢你陪我说这么多,感觉刚才真的是站在鬼门关门口,半只脚都踩进去了,结果被你拉了回来。”
“就说到这吧,我有点困,想要睡会儿了,如果还有命醒过来,会跟你道平安的。”
看着聊天窗口中象征信息传输中的小圆圈不停在转,他顿了顿,犹豫片刻后还是将自己最初的目的,拐着弯敲打来:
“其实最早的时候,听说你一开始是玩剑纯的,而且还是个开服玩家,我就想着跟你们俩一起打剑气花。”
“开服老剑纯啊,简直是情怀活化石了。”
“我这边网络可能快断了,下次联系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能不能答应我件事?等我回去,把你那个开服剑纯号找回来,咱们切磋一把?”
“我保证让你炸不到一次镇山河!”
“哈哈,别回复了,睡了。”
老实说,月煌觉得这些话现在说出口并不太适合,多少会有点牵强,与半死不活的“重病”人设不搭。
但没办法,为了让楚煜回忆起一个早早被遗忘的游戏角色,他只能尽可能提前引导,万一说的太晚,等到他和道长演不下去了楚煜还没想起名字,那就糟糕了。
手机另一头的楚煜,显然是在两个多小时的劝导中耗去了所有耐性,见他这么说,也就真的没有再回复了。
如此一个满身疲惫,正在与生活艰难对线的人,能挤出这么长时间的精力和良善,去抚慰一个不太熟的网友,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月煌对此没有异议,只觉得心疼。
放下手机,他起身来到洞口,隔着层层禁制望向漆黑一片的夜空,不住地猜想着楚煜在这两年,都在想些什么。
结婚生子,事业有成,明明达成了现代青年的最高成就,却紧接着生活急转直下,也不知未来是会坠入一片未知的漆黑深渊,还是触底反弹,重新等来晨光乍破的黎明。
再联想多年前那个通宵熬夜,为了游戏废寝忘食的帅气小哥,月煌怎么都不是滋味,胸口如同卡了一团郁气,吐不出来,一味令人烦躁。
而且楚煜能否回忆起道长的真名,也是一个未知数。
毕竟相隔太久了,一个人,在十几岁兴致来潮书写的网名,转过头就弃之不用,到了十几年后,又如何能回忆的起来?
最初从“伯君”口中得知这一计划时,月煌就觉得不太现实,当场便提出反对。
只是“伯君”信誓旦旦,说什么只有道长找回名字,免去被“优化”的下场,才能不被高阶智能拿捏把柄,进而协助他们保下那个虚拟世界。
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好的办法。
而且楚煜最初玩游戏时还是个未成年人,借用了黑网吧提供的身份证,才完成的账号注册,再加上网吧登录的IP不稳定,以至于网络数据库中根本无从查找。
“现如今,只能靠你,去引导他回忆起那个名字。”
那一天,伪装成“伯君”的道长通过全息影像如此说道,“只要他想起来,再于联网环境中,将‘自己有个叫某某名字的游戏角色’这件事说出来,就算是成功了。”
“我计算过,你做成这件事的概率,非常之高!”
现在再回想那时的场景,月煌不自觉露出苦笑,只觉得道长大概是被逼得无路可走了,才会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不过能被人骗到这种地步,自己也是聪明不到哪去。
摇摇头,重新回到石椅上躺好,他拿起手机看了看,确认楚煜没有再说话后,转而掏出了对讲机。
这对讲机显然也是某种科技树点歪的产物,明明看着没什么出奇之处,却至今没有电量不足的困扰,同时通讯有效范围也大的离谱,除了有些电流麦,几乎找不到什么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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