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阙,凌霄宝殿之巅。
此处本该是诸天万界灵气最盛、法则最明之地,是无数修士穷尽一生也无法仰望的仙家圣地。然而,此刻笼罩着这片琼楼玉宇的,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冷寂。
凌玄斜倚在盘龙绕柱的汉白玉栏杆上,玄底金纹的帝袍下摆随意垂落,拂过冰凉无尘的地面。他手中捻着一枚通体剔透、内蕴星河的玉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簪身细腻的纹路。这簪子曾是故人之物,如今却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这漫长仙途的无尽孤寒。
仙界三千载岁月,弹指一挥间。他坐拥至高权柄,统御万仙,一念可决星辰生灭,一语可断万族兴衰。可这至高的权柄,带来的并非快意,而是难以言喻的空洞。仙,本该超脱,本该无情。可当岁月漫长得只剩下俯瞰,当周遭只剩下敬畏与算计,当每一次呼吸都吞吐着亘古不变的清冷仙气时,凌玄只觉得,这九天之上,比凡尘最幽暗的深渊还要冷。
“陛下,”一个恭敬却毫无波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是侍立在侧的星璇仙君,“下界‘沧澜域’有奏报呈上。”
凌玄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指间的玉簪上,那簪子在他指尖微微转动,折射出清冷的光,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念。”他的声音很淡,如同穿过亘古冰川的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
星璇仙君展开一卷流转着淡淡灵光的玉简,声音平稳无波:“沧澜域,绝情谷。本季宗门大比已毕,内门弟子共计三百七十二人参与‘证道仪式’,成功斩断尘缘、证得‘绝情道心’者,一百一十五人。”
“证道仪式……”凌玄咀嚼着这四个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诮。
星璇仙君的声音继续:“其中,以杀妻证道者,八十九人;杀夫证道者,二十六人。谷主秦无涯奏称,此风兴盛,弟子道心愈坚,修为精进神速,更有三名弟子于证道之时顿悟,一举突破瓶颈,踏入元婴之境。绝情谷声威日隆,已隐有统御沧澜域东南之势。奏请陛下,赐下‘戮情丹’百枚,以励后进。”
“戮情丹……”凌玄终于抬起了眼。他的眼眸深邃如渊,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的轨迹,平静无波,却又带着能洞穿万物的力量。那目光落在玉简上,仿佛穿透了冰冷的文字,看到了奏报之后血淋淋的现实。杀妻?杀夫?以至亲至爱之血,浇灌所谓的道心?以最彻底的背叛与毁灭,换取修为的晋升?
何等……荒谬!
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凌玄的心头。并非怜悯,也非愤怒,而是一种纯粹的、对这套扭曲逻辑的生理性排斥。这仙界,早已在漫长的岁月里变得死气沉沉,充斥着虚伪的恭维、冰冷的算计和固化的等级。而这下界所谓的“杀妻证道”,更像是将这仙界的腐朽与冷漠,以一种更赤裸、更野蛮的方式,演绎到了极致。
他厌倦了。厌倦了这九霄之上的孤寒,厌倦了这亘古不变的死水,厌倦了这些……披着仙风道骨外衣的……怪物。
一丝异样的涟漪,在他万年沉寂的心湖中泛起。
“杀妻证道……”凌玄低语,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玉簪上收紧,那枚坚硬的仙玉竟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一道细微的裂痕悄然浮现。“倒是有趣。”
有趣?
星璇仙君万年不变的表情似乎凝滞了一瞬。他侍奉这位仙帝已久,深知其心性如万载玄冰,深不可测。能让陛下说出“有趣”二字,且带着如此明显……冷意的事情,实属罕见。那绝情谷的奏报,究竟是哪里触动了帝心?
“陛下?”星璇仙君试探地开口。
凌玄却已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仿佛刚才那一丝涟漪从未出现过。他松开手指,任由那枚带着裂痕的玉簪滑入袖中。目光投向下方翻涌的云海,透过那无垠的云霭,似乎穿透了仙凡壁垒,落在了那名为“沧澜域”的遥远下界。
“星璇,”凌玄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淡漠,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本帝欲微服下界,体察仙凡,感悟天道。”
星璇仙君心头剧震!微服下界?仙帝至尊,万劫不灭,早已超脱凡尘因果。下界于他而言,不过是蝼蚁争食的尘埃之地,有何可察?有何可悟?这突如其来的决定,必定与那绝情谷的奏报脱不了干系!
“陛下!万万不可!”星璇仙君急道,素来平稳的声音带上了真切的焦虑,“仙凡有别,法则迥异。陛下仙躯降临下界,稍有不慎便会引动天道反噬,界域动荡!且下界污浊,恐污圣体!若有闪失,仙界……”
“仙界如何?”凌玄淡淡地打断他,目光依旧落在云海之下,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本帝在,仙界便在。本帝不在,这仙界……也不过是另一座大点的囚笼罢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此事已决。对外,便称本帝闭关参悟混元道果。宫中一切事务,由你与雷炎代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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