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并非空无一物的寂静,而是某种沉重黏稠、仿佛暴风雨前极致压抑的、被无形之力强行扼住咽喉的死寂。
茅屋内,那一道深深刻入地面的剑痕,如同一条冰冷沉默的洪荒巨蟒,盘踞在两人之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然锋锐。它将狭小的空间割裂成两个泾渭分明、互不相通的世界,也将方才那惊心动魄、荒诞离奇的“饮鸩自戕”与“破境重生”一幕,彻底封印在了痕南那片区域。
痕北。
苏晚晴依旧僵立在原地,晨光勉强照亮她半张脸庞,明暗交错,却照不进那双深邃眼眸中翻腾的惊涛骇浪。指尖残留着方才试图凝聚玄阴之气时的微凉触感,但更深的寒意,却源自心底,正不受控制地向着四肢百骸蔓延。
她的目光,死死锁在剑痕另一侧。
凌玄已经“虚弱”地收拾完了地上的碎陶片,正扶着土墙,微微喘息,脸色苍白依旧,额角还挂着几滴未曾擦净的虚汗,一副大病初愈、孱弱不堪的模样。他甚至不敢抬头看苏晚晴,眼神躲闪,充满了懊恼、自责与后怕,仿佛真的只是一个不小心煮坏了食物、差点把自己毒死的无能赘婿。
完美无瑕的伪装。
若非地上那一小滩尚未完全干涸、依旧散发着淡淡腥臭味的黑紫色毒迹,若非她手腕血咒印深处那几道真实不虚的裂痕以及体内残留的、被引导梳理过的能量余波仍在隐隐作痛…苏晚晴几乎要再次怀疑,自己是否因长期压抑与折磨而陷入了某种可怕的癔症。
可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个看似卑微、懦弱、随时可能咳血死去的“废物”,在她眼皮底下,上演了一出饮鸩止渴、化毒破境的逆天戏码!然后,轻描淡写地将其归结为“不小心食物中毒”!
何其荒谬!何其…可怕!
他究竟想做什么?这般处心积虑地伪装,一次次在她面前展露匪夷所思的冰山一角,又一次次用最拙劣的借口掩盖…是警告?是试探?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更深层次的布局?
而她,在这局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一枚无足轻重、随时可弃的棋子?还是一个…值得他花费如此心思去“戏耍”的…玩物?
强烈的屈辱感和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但这一次,却被一种更加冰冷、更加清醒的认知所压制。
不能怒,不能问,更不能撕破脸。
那道剑痕是界限,更是他无声的宣言。过界者死。而“界”的范围,或许并不仅限于地面那道剑痕,更包括了他所划定的…“游戏规则”。
她必须陪他演下去。
在他主动掀翻棋盘之前,她只能扮演好那个被蒙在鼓里、对他充满厌恶与不屑的“祭品”道侣。
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内所有翻腾的情绪,苏晚晴的脸上,重新覆上了一层冰封般的漠然。她甚至没有再多看凌玄一眼,仿佛他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举动,真的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令人厌烦的意外。
她缓缓转身,走回自己那个冰冷阴暗的角落,重新蜷缩起来,扯过那肮脏的皮褥盖住身体,闭上了眼睛。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已与她无关。
只是,那微微颤抖的、隐藏在皮褥下的指尖,以及那即便紧闭双眼也无法完全隔绝的、投向剑痕另一侧的、高度戒备的灵觉,暴露了她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痕南。
正扶着墙“喘息”的凌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敏锐,坚韧,且…懂得审时度势。
比他预想的,还要稍微有趣一点。
他“艰难”地挪动脚步,走到屋角另一堆干草旁,慢吞吞地坐下,背靠着土墙,也闭上了眼睛,似乎需要休息来缓解刚才“中毒”带来的不适。
茅屋内,再次陷入了那种诡异的、僵持的沉默。
只有两道看似平稳、内里却波澜暗藏的呼吸声,在冰冷的空气中交织。
时间,在这种令人窒息的静默中,一点点流逝。
日头渐高,光线却并未给这破败茅屋带来多少暖意,反而将空气中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更添几分破败与凄凉。
突然——
吱呀——
远处,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枯枝被踩断的声响。
声音极微,混杂在山风与林叶摇曳声中,几乎难以察觉。
但茅屋内的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眼睫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苏晚晴的灵觉瞬间绷紧。有人来了?是巧合,还是…
凌玄依旧保持着闭目休息的姿态,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丝毫改变,仿佛真的睡着了。
然而,唯有他自己能感知到,一股无形无质、磅礴浩瀚却又能完美收敛到极致的恐怖神识,已如同水银泻地般,悄无声息地自他眉心识海深处蔓延而出。
瞬息之间,便已轻易覆盖了方圆数十里的山林!
草木摇曳,虫蚁爬行,飞鸟振翅,山风过隙…一切细微的动静,乃至更深层次的地脉流转、灵气波动,皆如同掌上观纹,清晰无比地映照于他心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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