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草的根茎在体内化开,那股苦涩清凉的药力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炭火中投入了几颗新的火种,虽未能驱散所有寒冷与剧毒,却顽强地护住了心脉,延缓了生机的流逝。苏晚晴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从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暂时脱离了即刻毙命的危险,但处境依然严峻。背上的短剑如同一个恶毒的诅咒,不断提醒着她伤势的严重。多种毒素虽被断续草暂时压制,却并未解除,仍在暗中侵蚀。更重要的是,追兵未除。那名阴鸷弟子生死未知,但另一名肩井穴受创的杀手很可能还在附近,甚至可能已经呼叫了援兵。
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然而,以她现在的状态,莫说应对可能的追杀,就连走出这片毒瘴林都困难重重。强行移动,只会加速伤势恶化,无异于自杀。
不能力敌,唯有智取。
苏晚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摒弃所有负面情绪,脑海中飞速回放着进入黑风林后的一切细节——三名杀手的围攻方式、他们使用的武器和毒药、阴鸷弟子被毒虫吞噬的惨状、另一名杀手惊慌逃离的方向……以及林轩曾经在棋盘上摆出的那些看似绝境、实则暗藏反杀之机的棋局。
“借力打力……”她喃喃自语,干裂的嘴唇翕动,眼神却逐渐变得锐利而专注。
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里已经是毒瘴林颇深的位置,瘴气浓绿,视线受阻。她藏身的这片岩壁附近,植被茂密,地形复杂。左侧是一片湿滑的斜坡,布满青苔;右侧则是一个不大的水洼,水色浑浊,散发着淡淡的腥气;后方是她来时艰难爬过的路径,腐叶深厚;而前方,则是通往黑风林更深处未知危险的方向,也是那名杀手逃离的大致方位。
那名杀手肩井穴受创,右臂暂时废掉,战力大减,心中必然惶恐,急于脱离这片险地。他肯定会选择最快、看似最安全的路线返回……也就是苏晚晴来时的那条路,或者尽量贴近那条路线的方向。
那么,能否利用他的这种心理,以及这片森林本身的危险,为他……或者说,为任何可能沿路追来的敌人,布下一个“惊喜”?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
她首先将目光投向了右侧那个浑浊的水洼。林轩教她辨识毒物时曾提过,在这种终年不见阳光、瘴气弥漫的死水潭中,往往栖息着一些喜阴喜毒的水生生物,有些颇具攻击性。她小心翼翼地挪到水洼边,忍着剧痛,折下一根长长的、坚韧的藤蔓,将一端悄悄探入水中,轻轻搅动。
片刻后,她感觉到藤蔓另一端传来细微的、试图啃咬的拉扯感。她缓缓将藤蔓提起,只见藤蔓末端缠绕着几条手指长短、通体透明、唯有一对眼球漆黑如墨的怪鱼,它们正死死咬着藤蔓不放,细密的牙齿闪烁着寒光。
“盲线鱼……”苏晚晴认出了这种小东西。其牙齿含有一种能令人局部肌肉迅速痉挛僵直的神经毒素,虽不致命,但若在激烈运动或逃跑时突然中招,后果不堪设想。她小心地将这几条仍在奋力撕咬藤蔓的盲线鱼取下,用大片坚韧的树叶包裹好,放在一旁。
接着,她将目光转向左侧那片湿滑的斜坡。斜坡上覆盖着厚厚的、湿滑无比的墨绿色苔藓。她仔细观察了坡度以及坡底的情况——坡底恰好是几块棱角分明、隐藏在灌木丛中的尖锐岩石。
一个简单的陷阱雏形在她脑中构建。她需要一些触发机关的东西。她忍着背部的剧痛,尽可能不牵动伤口,收集了一些柔韧的细藤和具有弹性的树枝。利用林轩教导的、源自九宫步法中对力道和平衡的微妙理解,她开始在斜坡上方一处视觉死角,借助树木和岩石,设置一个简陋却有效的绊索陷阱。绊索的一端系在弹性的树枝上,另一端则巧妙隐藏在苔藓之下,位置正好是如果有人从她预判的方向快速经过时,极易踩中的地方。
一旦绊索被触发,弹起的树枝力量不足以造成重伤,但足以让踩中者在湿滑的苔藓上失去平衡,沿着斜坡滚落……而滚落的方向,她稍加引导,正是那几块尖锐岩石和……她放置那包盲线鱼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几乎虚脱,眼前发黑,背上的伤口因为这番动作又开始渗出鲜血。她靠在岩壁上,大口喘息,感觉刚刚凝聚起的一点力气又消耗殆尽。
但这还不够。陷阱是被动的,只能对付粗心大意的追兵。她需要更主动的“力”。
她的目光再次扫视周围,最终落在了一种攀附在岩壁上、开着惨白色小花的藤蔓上——“鬼哭藤”。此藤汁液腥臭,一旦大量沾染,会吸引方圆一定范围内的某些嗜血毒虫。这是她在百毒渊边缘见过,被林轩严厉警告远离的东西。
一个更毒辣的计策浮现心头。
她艰难地挪到鬼哭藤旁,用一块尖锐的石片,小心地割开藤蔓表皮,一股浓烈刺鼻的腥臭汁液立刻涌出。她忍着恶心,用几片宽大的树叶接住这些汁液,然后退回到她设置绊索陷阱的斜坡上方,将这些腥臭的汁液,仔细地、不均匀地涂抹在绊索周围、以及斜坡中下段的苔藓和岩石上!
做完这最后一步,她几乎瘫软在地,意识又开始模糊。鬼哭藤的腥臭气息让她阵阵作呕,也让她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身体的极限。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陷阱已经布下,无论能否奏效,此地都已成为是非之地,鬼哭藤的气息很快会引来麻烦。
她必须立刻离开,找一个更隐蔽的地方藏身,等待……等待可能的转机,或者,等待死亡的最终降临。
她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布下的死亡陷阱,那浑浊的水洼,那湿滑的斜坡,那隐藏的绊索,那涂满腥臭汁液的岩石,还有那包放在关键位置的盲线鱼。这一切,借助了地形、借助了毒物、借助了追兵可能的心态。
这就是她的“力”。
她转过身,用尽最后的意志,拖着残破的身躯,向着与陷阱方向相反、更深更危险的毒瘴林深处,踉跄而去。每一步都踏在生与死的边缘,但她眼神中的火焰却未曾熄灭。
借力打力,以这毒瘴林本身为兵刃,布下绝杀之局。
能否破此重围,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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