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书库前，他站在那扇暗红色木门前（通往孔悬石亭的那扇），静静停留了三息。

门后没有任何动静。

凌玄微微躬身，执弟子礼，然后转身离去。

这是告别，也是宣告。

潜龙将离此渊。

绝情谷东三百里，幽寂林深处。

苏晚晴站在一挂寒潭之前。

潭水幽碧，深不见底，水面不起微澜，倒映着上方遮天蔽日的古木枝桠，以及她清冷的身影。此处是她此次采集“静心草”任务的最后一个地点，也是最深处。

她已完成了任务所需分量，腰间药篓里满是带着露珠的淡蓝色草叶。

但她没有立刻离开。

寒潭边有一片不大的空地，地面铺满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灰白色落叶，踩上去松软无声。空地中央，矗立着几块布满青苔的黑色巨石，石面光滑，似被流水经年冲刷。

苏晚晴走到巨石之间。

她没有拔剑。

只是静静站着，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林间极静，只有偶尔不知名虫豸的微弱嘶鸣，以及风吹过极高处叶梢的、几乎听不见的呜咽。

她的意识沉入体内，内视那道如同沉睡巨龙般的“太初剑意”。

剑意依旧磅礴、古老、带着令人心悸的“抹除”特性，但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炼、战斗、以及对凌玄传授的《太虚敛息诀》部分精义的领悟，她与这道剑意之间的联系，已不再是最初的被动承受与艰难驱使。

多了一丝“感知”，多了一分“引导”。

她开始缓缓演练一套最基础的剑诀动作。

没有灵力外放，没有剑气激荡，甚至没有真正挥动手臂。只是在意念中，以“太初剑意”为核心，模拟着拔剑、直刺、横削、回撩、收势……

每一个想象的动作都极慢，极细致。

她“感受”着剑意随着意念模拟而发生的细微流动与呼应，体会着那份古老力量与自身心神连接处的每一分滞涩与顺畅。

这不是修炼招式，而是淬炼“契合度”。

如同匠人打磨剑柄与手掌的贴合处，不求锋利，但求如臂使指。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晴忽然睁眼。

眸中，一缕极淡、却纯粹到令人无法直视的金芒一闪而逝。

她终于动了。

右手抬起，并指如剑，向着前方虚空，轻轻一划。

没有声音。

没有光华。

但前方三丈外，一株碗口粗细、生满灰斑的老树树干上，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道细痕。

痕宽如发，深不过寸。

但痕迹边缘，树皮、木质、甚至其中的水分与细微虫卵，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消失”状态——不是被切开，不是被烧焦，而是仿佛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从“存在”的层面轻轻“抹去”了那一线的“实质”。

苏晚晴收回手指，微微喘息，额头见汗。

这一下，耗去了她近三成的心神与灵力。

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更精准，更凝练，也更……受控。

她走到那棵树前，伸手触摸那道剑痕。指尖传来的，是一种空寂的“无”，仿佛那里本该一无所有。

够了。

她转身，不再看那寒潭与巨石。

将腰间的药篓系紧，检查了一下袖中暗藏的几样凌玄给的小物件（包括那枚能短距离示警的同心玉），又感知了一下体内调整到最佳状态的真元与剑意。

然后，她迈步，向着幽寂林外走去。

步伐稳定，背影挺直。

如同一柄收入鞘中的绝世古剑，锋芒尽敛，却自有凛然之气透出，令周遭虫豸屏息，落叶无声。

她已准备好。

去迎接那场即将到来的、或许会改变一切的风暴。

戌时末，夜色如墨。

凌玄回到静思居石室。

他没有点灯，也没有打坐。只是站在石室中央，闭上眼睛，以《太虚敛息诀》独有的“虚空映照”之术，将自身状态与外界“脉动”进行最后一次校准。

他“听”到了谷内比平日紧张数倍的灵力流动——那是刑堂、听剑崖、戒律堂等各方势力暗中调动人马、加强戒备产生的涟漪。

他“嗅”到了空气中那丝愈发明显的、混合着焦虑、贪婪与不安的“气味”——那是风暴前夕，人心浮动在天地间的投射。

他更通过那枚黑色令牌深处极其隐秘的一丝联系，“感知”到藏真阁方向，那道属于孔悬的、浩瀚而平静的神识，如同深海般笼罩着书库区域，今夜似乎格外“专注”。

一切迹象都表明，临界点正在逼近。

凌玄袖中的“影帛”母帛，传来最后一次微热。

是墨影的最终确认信息，只有四个字的暗码：“网成，待发。”

沼泽那边，一切都已就绪。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离唇三寸便消散于无形。

然后，他走向石室角落，那里有一处极其隐蔽的、只有他知道的缝隙。他从怀中取出三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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