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生活如同永不停息的河流,在短暂的平缓后,总会遇到新的弯道与暗礁。对林枫而言,新的挑战并非来自尚未完全消散的旧敌阴影,也非那个神秘的“深蓝”再现,而是伴随着“绿建联盟”国际化步伐深入,必然面对的、更加复杂多元的商业生态与地缘现实。这一次的波澜,起于那片被寄予厚望、却又充满不确定性的广袤大陆——非洲。
非洲组装厂项目的奠基仪式,在计划了数月后,终于在东非某国的首都近郊工业园举行。仪式很隆重,当地政要、中国驻外使馆商务参赞、合作伙伴“基石建材”的高层、以及闻风而来的媒体济济一堂。沈明代表“绿建联盟”出席,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强调了技术转移、本地就业和可持续发展。现场掌声热烈,新闻报道积极,一切看起来都顺利推进。
然而,仪式结束后不到一周,麻烦便接踵而至。
首先,是劳工问题。按照合作协议,“绿建联盟”需要从当地招聘至少70%的产线工人,并进行系统培训。但“基石建材”推荐的首批本地工人,在接受了初步技能评估后,合格率远低于预期。并非他们不努力,而是当地的基础教育水平和工业化经验实在薄弱,许多人对图纸、仪表、甚至基本的安全生产规范都缺乏概念。中方派去的培训工程师急得跳脚,语言沟通障碍、文化习惯差异,让培训进度异常缓慢。与此同时,当地工会组织已经嗅到“大型外资项目”的气息,开始频繁接触工人,宣讲权益,提出了一系列关于工时、薪资、福利、乃至“管理本土化”的要求,有些条款甚至超出了当地劳动法的标准,带有明显的试探和施压意味。
沈明在越洋视频会议里,眉头紧锁:“林总,培训进度比计划慢了40%。工会那边来势汹汹,背后可能有政治力量撑腰。‘基石建材’的穆萨(老板)虽然表态支持我们,但他似乎也有意借工会的力量,在未来的管理层席位和利润分配上争取更多话语权。这是个雷。”
林枫看着屏幕上沈明传来的、关于工会诉求的清单,以及培训现场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图片(比如有工人试图用扳手去拧需要专用内六角扳手的螺丝),揉了揉眉心。这不是技术问题,甚至不完全是商业问题,而是更深层的系统性问题——新兴市场工业化进程中,必然伴随的阵痛。“培训不能停,标准不能降。但方法要变。让我们的工程师,把最复杂的操作拆解成最简单的、图示化的步骤,先让他们‘会做’,再慢慢理解‘为什么’。语言问题,立刻在当地招募靠谱的翻译,最好是懂一些技术词汇的。同时,安排几个有潜力的本地工人,到我们在东南亚的工厂进行短期实习,眼见为实,加快学习曲线。”
他顿了顿,继续道:“工会那边,避其锋芒,但坚持底线。可以就工时、安全防护、基本福利进行谈判,但涉及核心管理权和技术标准,寸步不让。让我们的法务和人力资源顾问(李曼帮忙物色的国际团队)立刻介入,以‘基石建材’和合资公司名义,与工会进行正式磋商。记住,我们不是来剥削的,是来合作创造价值的。这个立场要反复、清晰地传达。必要时,可以邀请当地劳工部门或友好的议员参与协调。至于穆萨……”林枫眼神微冷,“私下跟他谈清楚,合作是共赢,但如果他想玩借刀杀人的把戏,或者指望我们无限让步来替他解决本地矛盾,那这笔生意,我们宁可不做。非洲不缺有资源的合作伙伴,但缺有远见和诚意的。让他自己掂量。”
“明白!”沈明记录要点,神色稍松。
劳工问题尚未解决,第二个麻烦接踵而至——供应链。组装厂所需的部分核心精密部件和特殊材料,需要从中国或德国进口。然而,该国海关效率低下,清关程序复杂,且存在普遍的、心照不宣的“额外费用”现象。一批急需的电机控制器被卡在海关超过两周,理由是“文件不全”,但补充了文件后依然被各种理由拖延。负责物流的副总急得嘴上起泡,私下打点后才知道,是某个关键岗位的官员“最近比较忙”。
“这不是个例,是系统性问题。”江哲在另一次三方加密通话中(林枫、江哲、沈明)分析,“很多中资企业在非洲都遇到过。硬闯成本太高,容易留下把柄;完全按他们的潜规则走,后患无穷,也助长不良风气。”
“那就用规则对付潜规则。”林枫已经有了思路,“让我们的法务和物流团队,严格按照该国海关法的明文规定,准备所有清关文件,确保毫无瑕疵。同时,通过中国驻当地商会和使馆经参处,正式向该国海关总署反映‘个别官员工作效率低下影响重大投资项目进展’的问题,注意,是反映‘效率’问题,不是指控腐败。将事件‘阳光化’。另外,”他看向沈明,“你不是说穆萨在当地有些政商关系吗?这次让他去疏通,费用可以适当承担,但必须拿到明确的、合法的提速许可或批文,并且所有往来要有记录。我们要让他明白,他的价值,体现在解决这些本地化的实际难题上,而不仅仅是牵线搭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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