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法明道公益法律服务中心”的装修接近尾声。空气中弥漫着新刷墙面和定制板材的混合气味，工人们在进行最后的灯具安装和保洁。李曼站在空旷的挑高大厅中央，仰头看着从顶部天窗倾泻而下的冬日阳光，光影在未完全铺开的地毯上切割出分明的几何图案。这里比她预想的更理想，空间的开阔感既能容纳专业研讨的严肃，也因随处可见的绿植和原木色调，保留了公益机构应有的亲和力。林枫派来的设计师团队确实专业，将她的理念——专业、开放、有温度——完美地呈现了出来。

手机在口袋中震动，是中心的筹备助理发来的信息：“李老师，市工商联张会长秘书刚刚联系，询问中心揭牌仪式和首届论坛的具体时间，说可以协助协调几位市领导和重要嘉宾的日程。另外，您之前联系的那家关注环境法治的基金会，回复了合作意向书，初步同意提供为期三年的项目资助，但希望就资助方向和评估指标进一步沟通。”

李曼快速回复，敲定了几项关键日程，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来自官方和业界的初步认可，比预想中来得更快、更实在。这不仅是因为林枫和张家会长的背书，也因为她自身在专业领域的积累和这次公益尝试的精准定位，切中了当前绿色发展对专业法律服务的迫切需求。她仿佛能预见，几个月后，这里将坐满来自企业、学界、政府、NGO的不同面孔，就某个棘手的环保法律难题或前沿政策展开激烈而富有建设性的辩论。这种纯粹基于专业和理想的场域，让她感到久违的兴奋与期待。

然而，这份兴奋并未持续太久。当天下午，一份来自大洋彼岸的加密法律文件，被送到了她的书房。发件方是“绿建联盟”长期合作的、位于布鲁塞尔的顶尖国际律所。文件内容，是关于欧盟“环境足迹评价方法”草案争议的最新法律分析，以及……一份让李曼瞳孔骤然收缩的附件。

附件是一份来自某国际知名行业认证机构的内部沟通纪要（来源显然不寻常），纪要显示，该机构正承受来自“某些利益相关方”的巨大压力，要求其在即将更新的“绿色建材产品认证标准”中，采纳与欧盟草案高度类似的、更为严苛的碳足迹核算模型，并考虑将“供应链本地化比例”和“生产过程可再生能源使用率”作为关键加分甚至准入项。沟通纪要中多次出现“EnviroTech及其盟友”、“协调立场”、“影响标准制定进程”等字眼，甚至隐晦地提到了“非商业手段”的运用可能。

“他们想把战场从欧盟内部的技术争论，扩大到全球通行的行业认证体系。”李曼摘下眼镜，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对视频连线中的林枫和江哲说道，声音带着律师特有的冷峻，“一旦这个认证标准被修改，并被主要国际市场采信，就不仅仅是欧盟市场的问题了。我们的产品，无论在东南亚、非洲还是其他地方生产，只要想拿到这张进入国际高端市场的‘通行证’，就可能面临同样的‘绿色壁垒’。而且，这次是联合了认证机构，手段更‘合规’，更隐蔽，打击面也更广。”

屏幕上的林枫，神色沉静，但眼神锐利如刀。“认证机构那边，有斡旋余地吗？”

“很难。”江哲接口，他似乎在某个机场的贵宾室，背景嘈杂，“这家机构向来以‘独立’、‘权威’自居，背后股东结构复杂，与欧洲老牌产业资本和部分政界人士关系千丝万缕。EnviroTech显然做了大量前期工作。直接施压或游说，效果有限，还可能适得其反。”

“那就从规则本身入手。”林枫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他们想改规则，我们就在规则框架内，找到他们的漏洞，或者，建立对我们更有利的‘子规则’。”他看向李曼，“法律上，对这种跨国认证标准的制定程序，有没有什么制衡或申诉机制？比如，以‘程序不公’、‘歧视性条款’、‘违背国际贸易规则’为由，向相关国际组织或争端解决机构提出异议？”

李曼思索片刻：“有，但流程漫长，且胜负难料。WTO的TBT（技术性贸易壁垒）委员会是一个渠道，也可以考虑向认证机构所在地的竞争法或行政法机构投诉。但这些都是事后救济，而且需要极其扎实的证据，证明其标准修订过程受到了不当商业利益的影响，构成了事实上的歧视。我们手上这份‘纪要’，力度不够，来源也敏感，不能直接使用。”

“证据可以继续找。江哲，让你在欧洲的人，盯紧这家认证机构，特别是参与标准修订的关键专家和工作人员，查清他们与EnviroTech乃至其背后资本的所有关联，包括学术资助、项目合作、顾问费用等等。不一定要立刻用，但要备着。”林枫指示，随即话锋一转，“但被动防御不够。我们要主动出击。既然他们用‘绿色’、‘低碳’说事，我们就把这件事做得更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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