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抵达县城时,已是后半夜。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给这座灯火稀疏的小城蒙上了一层湿冷的薄纱。林沐风拖着行李箱走出车站,冷风夹杂着雨丝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颤,也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车站广场上比想象中冷清许多,只有几辆等客的出租车亮着空车灯,司机们缩在车里,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与都市不夜城般的喧嚣相比,这里仿佛提前进入了沉睡。
他拉紧外套的拉链,走到最近的一辆出租车旁,敲了敲车窗。
“师傅,去栖水村,走吗?”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抬起眼皮打量了他一下,尤其是他脚边的行李箱和背着的电脑包,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这么晚去栖水村?路可不近,还下着雨,得加钱。”
“多少钱?”林沐风没有犹豫,此刻他只想尽快赶到爷爷身边。
司机报了个比平时高出近一倍的价格。林沐风皱了皱眉,但没有讨价还价,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出租车驶出车站,很快便将县城的零星灯火甩在身后,一头扎进了浓稠的黑暗里。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规律地左右摆动,刮开一片片模糊的水幕。车灯像两柄微弱的光剑,勉强劈开前方有限的道路,两侧是深邃的、仿佛无边无际的田野和山峦的轮廓。
车内弥漫着一股烟味和潮湿的霉味。司机似乎没有聊天的兴致,只是专注地开着车。林沐风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几乎一成不变的黑暗,只有偶尔经过某个村落时,才能看到几点零星的、如同瞌睡人眼睛般昏暗的灯火。
这种极致的安静和黑暗,与几个小时前还在霓虹闪烁、人声鼎沸的都市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他感觉自己像是穿越了一条漫长的隧道,从一个世界,进入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煎熬,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他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爷爷苍老的面容,母亲电话里带着哭腔的声音,如同循环播放的电影片段,在他脑海里反复闪现。
“小伙子,外面回来的?”也许是路途太过沉闷,司机主动打破了寂静,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普通话在车内响起。
林沐风“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一看就是。这大半夜的,还带着行李,不是回家奔丧,就是家里有急事。”司机似乎见惯了这种场景,语气平淡,却一语中的。
林沐风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没有接话。
司机似乎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这年头,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都往外跑。村里啊,是越来越空了,留下的都是老骨头和小娃娃。唉……”
一声叹息,道尽了无数乡村的现状。
林沐风默然。他就是那些“往外跑”的年轻人之一,曾经满怀壮志,想要远离这片土地的贫瘠与落后。如今,却被现实一巴掌扇了回来,以最不堪的方式。
车子开始进入盘山公路,颠簸变得明显起来。雨似乎更大了,敲打在车顶上,噼啪作响。车灯照射下,可以看到路边的植被越来越茂密,山势也越来越陡峭。熟悉的景物开始出现——那棵被雷劈过一半却依然顽强活着的老松树,那个据说通往某个废弃矿洞的岔路口,那片小时候经常去游泳、现在却近乎干涸的河滩……
故乡的轮廓,在雨夜中一点点变得清晰,带着一种既亲切又陌生的沉重感。
近乡情怯。
这个词此刻在他心中有了最真切的体会。他害怕看到病榻上爷爷虚弱的样子,害怕面对母亲担忧的眼神,害怕听到村里人或许会有的议论和打量……他更害怕,自己这副落魄滚倒的模样,会玷污了这片他曾经想要逃离,此刻却成为唯一避风港的土地。
不知过了多久,司机一脚刹车,车子在一个略显泥泞的路口停了下来。
“到了,栖水村。里面路太窄,车进不去了,你就从这儿下吧。”司机指了指前方黑暗中隐约可见的村落轮廓。
林沐风付了钱,道了声谢,提着行李箱下了车。
出租车掉转车头,尾灯的红光迅速消失在雨幕和蜿蜒的山路后方,将他独自一人留在了这片熟悉的黑暗与寂静之中。
雨还在下,不算大,但很密,冰冷的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外套。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是久违的、混合着泥土、植被和雨水气息的味道,清新,却带着一股直透心底的凉意。
他拉起行李箱的拉杆,轮子在泥泞的土路上发出艰难而沉闷的滚动声。借着远处村落零星灯火提供的微光,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村口走去。
路还是那条路,只是比他记忆中的更加破败和冷清。两旁原本应该住着人家的老屋,不少已经门窗紧闭,甚至有些已经坍塌,只剩下断壁残垣,在雨夜里如同沉默的鬼影。只有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狗吠,证明着这里并非完全死寂。
越靠近村口,他的心就揪得越紧。那棵标志性的、需要三人才能合抱的老槐树首先映入眼帘,在雨水中静默地矗立着,如同一个忠于职守的哨兵。槐树下,就是林家老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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