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霜降时分的窗

林晚秋把最后一叠作业本小心翼翼地塞进那已经有些破旧的帆布包里，仿佛这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物品一般。她慢慢地拉上拉链，然后抬起头，望向窗外。

此时，暮色如同一层薄纱，正从教学楼那古老的红砖墙缝里缓缓渗进来。夕阳的余晖洒在窗台上，给整个房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办公桌上的台历被秋风吹得哗哗作响，仿佛在诉说着时间的流逝。林晚秋看着那不停翻动的纸张，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惆怅。

终于，台历停在了“霜降”那一页，而那墨迹未干的“家长会”三个字，就像一道深深的疤痕，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眼前，让她的眼眶不禁一阵发紧。

校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托管班发来的消息：“小禾又把午餐的排骨埋进米饭底下了，和您上次说的一样。”她盯着屏幕上的照片，女儿用酱汁在餐盒上画的歪扭笑脸，突然觉得每个褶皱里都藏着未说出口的话。

电动车缓缓地拐进春巷，车轮在青石板路上发出轻微的“咯噔”声。此时，路灯才刚刚亮起第一盏，昏黄的灯光洒在古老的巷子里，给人一种温暖而宁静的感觉。

空气中弥漫着糖炒栗子的香气，那是从巷口的小摊贩那里飘过来的。林晚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那股香甜的味道充满自己的鼻腔。然而，她的心情却并没有因为这熟悉的味道而变得轻松起来。

在巷口，隔壁的王阿姨正蹲在地上择菜。她抬起头，看到林晚秋骑着电动车过来，脸上露出了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林晚秋注意到了王阿姨的目光，她迅速垂下眼睫，不想与对方对视。

自从三个月前那场可怕的车祸发生后，林晚秋就发现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那种怜悯和同情的目光，就像春巷里那股甩不掉的潮气一样，紧紧地黏在她身上的每一个角落，让她感到无比的沉重和压抑。

玄关处的灯光已经熄灭了整整半个月，这使得她每次摸黑换鞋时都感到有些不便。然而，就在她习惯性地摸索着鞋柜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那是一种用力戳画纸的声音，仿佛小禾正在用蜡笔发泄着某种情绪。她不禁心生疑惑，于是快步走向里屋，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七岁的小禾正静静地趴在飘窗上，全神贯注地对着窗外梧桐树的影子涂涂抹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形成了一道淡淡的光影。

她的画纸上，画着两个牵着手的人。其中一个人的身体被反复涂黑，那浓重的黑色仿佛是一团化不开的墨，与周围的明亮色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妈妈，”小禾突然转过身来，她那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些许碎纸屑，就像夜空中闪烁的小星星。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地问道，“爸爸的星星什么时候才能掉下来呀？”

小禾的问题让林晚秋心头一紧，她想起了葬礼那天，幼儿园老师告诉孩子们的话：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那些离开的人变的。小禾一定是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所以才会如此期待爸爸的星星掉下来。

林晚秋强忍着泪水，蹲下身来，轻轻地替女儿擦掉鼻尖上的颜料。她微笑着说：“等冬天过去，春天来临的时候，星星就会化成春雨，滋润大地，然后变成新的东西，就像爸爸一直在我们身边一样。”

夜晚，当林晚秋坐在书桌前，给学生批改作文时，她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白天小禾的问题上。她知道，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理解死亡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而她作为母亲，有责任用一种温暖而又易懂的方式，向女儿解释这个沉重的话题。，她总忍不住盯着墙上的合照出神。照片里的陈默穿着褪色的牛仔外套，举着给学生修好的旧台灯，笑得像春巷里最普通的路灯——温暖，却不耀眼。这个在社区开五金店的男人，曾用二十年时间把“过日子”三个字，熬成了巷口老槐树般的踏实。

直到那个暴雨倾盆的傍晚，他为了给即将高考的学生送修好的护眼灯，消失在积水的十字路口。

第二章 生锈的门环

春巷 17 号的铁门紧闭着，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被打开过了。林晚秋站在门前，静静地凝视着那扇积满灰尘的门环，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不禁想起了陈默曾经说过的话：“五金店开着，巷子就有烟火气。”然而现在，那扇卷帘门却紧紧地锁住，玻璃橱窗里还摆放着一些没来得及收拾的灯泡样品，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就像一双紧闭着的眼睛，显得有些凄凉。

当林晚秋将钥匙插入锁孔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她转过身，看到一位身穿藏青色中山装的老人正扶着墙，艰难地喘着气。老人胸前的校徽泛着古铜色的光泽，林晚秋一眼就认出他是巷尾小学退休的周校长。

“晚秋啊，”老人咳嗽了两声，然后将一袋炒瓜子塞进林晚秋的手中，“小禾最近在课堂上总是盯着窗外的梧桐树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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