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骤灭。
整个室外舞台陷入死寂，只有一道追光打下，精准地框住了舞台中央的身影。生归身体后仰，将自己完全陷进冰冷的椅背，那张印着节目流程的A4纸在他指间几乎被捏成了纸团。
屏幕上浮现出两个字：苏沁宁。
她站在麦克风前，米白色针织开衫在强光下显得有些单薄。音乐前奏像冰水一样淌过现场，她闭上眼，再睁开时，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你停在了这条我们熟悉的街……”
第一句歌词，声线干净，技巧是科班水准，但生归的眉毛都没动一下。这种水平，在蒲露兰国的练习生里能抓出一大把。
无趣。
他刚要移开视线，评估下一个目标，苏沁宁的第二句歌词却刺破了这种平庸。
“我还在逞强，说着谎……”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破碎感。那不是演技。生归见过太多顶级演员的表演，他能轻易分辨出什么是技巧，什么是血肉模糊的真实。
蒲露兰在他身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是发现猎物的兴奋：“她在唱自己。”
“不止。”生归的目光掠过苏沁宁，精准地投向了观众席前排。
那里坐着刘明玥，学生会会长。此刻，她正襟危坐，双手死死攥着膝上的外套。
生归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弧度。
原来不是对手戏，是爱情戏。
台上，苏沁宁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刘明玥的方向，却激起了滔天巨浪。
“若越爱越被动，越要落落大方……”
唱到这句，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嘲的颤抖，手掌握成了拳，仿佛在对抗什么无形的力量。
刘明玥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
“有意思。”生归的指尖在节目单上轻轻敲击，目光在苏沁宁和刘明玥的名字之间来回移动，“一个用歌声在质问，一个用沉默在回避。这首歌，是唱给一个人听的。”
“这个苏沁宁，不简单。”顾辛风在另一侧低语，语气里满是赞叹。
“不。”生归摇头，“简单的很。她只是把自己的伤口撕开，当众展览。这种歌，她一辈子只能唱好这一首。因为故事结束了，力量也就没了。”
“那你……”
“商品需要的是可复制性，而不是一次性的烟花。”
副歌高潮，苏沁宁的声音彻底爆发，那种被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和不甘，混杂着故作坚强的倔强，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你还要我怎样！要怎样！”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死死忍住不让它落下。这种濒临崩溃的克制，比嚎啕大哭更具杀伤力。
歌曲结束，她鞠躬，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宁折不弯的白杨。
台下掌声雷动，夹杂着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蒲露兰立刻凑过来：“安的总，这个必须签！这种感染力是天生的，签下来我们……”
“不急。”生归打断她，将那张皱巴巴的节目单展开，指了指第二个节目，“主角还没登场。”
“什么？”蒲露兰不解，“苏沁宁还不是主角？”
“她只是个完美的开胃菜。”生归的目光锁定在舞台侧面那个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走出来的女孩身上，“现在，好戏开场了。”
主持人报幕：“接下来，由艺术管理专业的少莉同学，为大家带来歌曲《不流泪的机场》。”
少莉？
那个自称“只是后勤”“不上台”的双马尾女孩？
她换了一身简单的白裙，站在刚才苏沁宁站过的位置，紧张地握着麦克风。
音乐响起，她闭上眼，再睁开时，没有苏沁宁那种故事感，只有一片纯粹的、近乎执拗的迷茫和渴望。
“地面灯火像星光闪耀，什么地方等着我降落停靠……”
第一句出口，生归坐直了身体。
如果说苏沁宁的声音是精雕细琢的冰雕，那少莉的声音就是未经打磨的原石。没有华丽的技巧，没有复杂的情感铺陈，只有一种近乎野蛮的真诚。
蒲露兰也愣住了：“这个声音……”
“往前跑的人需要，摆脱遗憾的药……”
少莉的声线开始颤抖，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她唱的每个字，都像是从过往的经历里刨出来的。
生归的视线扫向观众席的另一角——光耀传媒的区域。
果然，那几个刚才还一脸悠闲的经纪人，此刻全都前倾着身体，表情从错愕变成了贪婪。其中一个已经摸出了手机，似乎在飞快地发着信息。
“爱是三万里程的孤单，闪着等待的泪光……”
副歌部分，少莉的声音陡然拔高，那种挣脱束缚、冲向未知远方的决绝，让整个现场的气氛为之一变。如果说苏沁宁的歌是让人沉溺的苦酒，那少莉的歌就是一针强心剂。
“安的先生，”顾辛风的声音压得极低，“光耀的人要动了。”
“让他们动。”生归的视线始终没离开舞台上的少莉，语气冰冷，“一条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总比一群死鱼有趣。”
他拿起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毫无波澜的脸。
“苏沁宁的故事在当下，是告别。这个少莉的故事，在过去和未来，是寻找。”生归的指尖在屏幕上飞速敲击，“一个留在原地，一个在拼命冲。你说，哪个更有价值？”
蒲露兰一时语塞。她现在才明白，生归看的从来不是一场表演，而是一场人性的博弈。
台上，少莉的眼泪终究还是滑了下来，但她的声音没有丝毫哽咽，反而更加清亮。
“若你能了解，我会向你怀里靠……”
最后一句歌词落下，她没有鞠躬，只是抬起头，用那双含着泪却亮得惊人的眼睛，直直地看向观众席，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宣告什么。
全场静默了三秒，然后爆发出比刚才更猛烈的掌声。
光耀传媒那个为首的经纪人几乎是弹射起步，带着两个人直冲后台入口。
蒲露兰急了：“安的总！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生归却收起了手机，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光耀早已经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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