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排练室里的空气凝固得像要滴出水来。
露娜的笑声突兀地停了,只剩下胸口剧烈的起伏。她收回目光,不再看羚萌,也不再看那道裂缝,仿佛刚才那个撕心裂肺的预言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蹲在地上,修长的手指开始捡拾那些散落的水晶发饰,动作精准而麻木,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将一件件“完美”的零件回收归位。
她的紫色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所有表情,只有肩膀无法克制的轻颤,泄露了冰层下的火山。
“别捡了。”羚萌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很轻。
露娜的动作没有停,甚至没有抬头,声音从发丝间传来,冷得像地板上的水晶:“怎么,撞坏了别人的东西,连收拾一下都不愿意?你那套‘裂缝里开花’的理论,不包括这点基本的责任心吗?”
尖刻的话语像冰锥一样扎过来。羚萌攥紧了手里那枚翅膀发卡,尖锐的边角硌得掌心生疼。她深吸一口气,直视着露娜颤抖的肩膀:“你哭了。”
这不是一个问句。
露娜捡拾的动作猛地一僵。几秒钟后,她才缓缓抬起头,那双绿色的眼瞳里果然蓄满了泪水,在灯光下折射出破碎而倔强的光晕。她没有擦,就那么任凭泪水悬在眼眶里,像一场即将倾覆的暴雨。
“眼泪也是‘人设’的一部分,”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带着浓重的自嘲,“‘天使’偶尔的脆弱,会显得更真实,更能激发观众的保护欲。怎么,你作为我的‘素材’,现在就要提前观摩学习吗?”
“三年前,你在地下通道唱歌的时候,也会这样计算自己的眼泪吗?”羚萌忽然问。
露娜脸上的讥笑凝固了。她死死地盯着羚萌,像是要用目光把她凌迟:“你怎么……”
“我猜的。”羚萌打断她,将那枚翅膀发卡轻轻放到钢琴上,“一个能写出那种旋律的人,一定有过那样的日子。用最破的音响,唱最真的歌。那时候的你,一定很快乐。”
“快乐?”露娜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她低低地笑了起来,眼泪终于顺着笑意滑落,“快乐能当饭吃吗?快乐能让你住进有暖气的房间吗?羚萌,收起你那套不值钱的文艺幻想。我告诉你那时候是什么样——我很快乐,我也很穷,我唱的每一首歌都发自肺腑,也无人问津。直到方海莲的人找到我,告诉我,我的声音、我的脸,都是顶级的商品,只要……放弃那些‘自我’。”
她终于将最后一个发饰扔进首饰盒,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像一个决绝的句点。
“我答应了。我穿上白裙,戴上翅膀,学会了三十度微笑,学会了用技巧代替感情。我站上了最璀璨的舞台,也住进了最大的笼子。我的笔记本里写满了歌,没有一首能见光。因为公司说,商品不需要思想,只需要完美。”她抬眼,目光空洞地看着羚萌,“现在你明白了?你所向往的‘真实’,是我用来自我阉割后,才换来的成功。你还觉得它很美吗?”
羚萌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那些歌……”她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你还记得吗?”
露娜愣住了。
“唱给我听。”羚萌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灼灼,不带一丝退缩,“就在这,就现在。没有完美的编曲,没有华丽的舞台,没有需要取悦的任何人。就唱给……三年前的你自己听。”
“你疯了?”露娜的身体猛地后仰,像被冒犯了一样,声音陡然拔高,“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要求我……在这里,像个小丑一样,为你表演我的失败?”
“这不是表演!”羚萌也提高了声音,情绪第一次如此激烈,“这是证明!证明那个写歌的你还活着!你不是只会戴着假翅膀的‘天使’,你就是光本身!”
“我不是!”露娜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崩溃的颤音,“我已经不会唱了!我忘了怎么用自己的声音去唱!你听不懂吗?!”
“那就试试看!”羚萌握紧拳头,眼神里是豁出去的执拗,“如果你真的忘了,那就当我输了,我任你打造成第二个‘完美的天使’。可如果你还记得……露娜,如果你还记得,你就唱。”
排练室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对峙了漫长的几十秒,露娜眼中的狂乱风暴一点点平息下去,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废墟。她缓缓站起身,踉跄地走到钢琴旁,却没有坐下。她闭上眼睛,颤抖的双手交握在身前,像一个祈祷者。
“这首歌……叫《裂缝》。”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传到羚萌耳中。
她没有弹琴,只是清唱。
“我站在地下通道,贩卖无人问津的歌,硬币砸进琴盒里,像嘲笑我的执着……”
声音起初干涩、颤抖,带着长久压抑后的生疏。但当她唱到副歌时,某种被囚禁了太久的东西终于冲破了牢笼。
“可是裂缝里有光啊!破碎处会开花!就算满身是泥泞,也要向着悬崖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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