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三十分，录音棚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胶质，每一次呼吸都沉重而黏稠。
玉纤纤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焦躁地在白板前踱步。她蓝绿色的眼眸布满血丝，那对标志性的鼠耳朵疲软地耷拉着，绒毛因主人几近崩溃的情绪而微微颤抖。白板上是战争的废墟，音符、和弦、歌词碎片……无数的方案被画上又被疯狂地涂抹掉，记号笔的墨水沾满了她的指尖，像干涸的血迹。
“不对，不对！这个动机太流行了，没有根！”她用红色的记号笔在一段旋律上画下刺眼的叉，笔尖与白板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我们只有三十五个小时，拿这种东西出去，是想让所有人看我们的笑话吗？”
“纤纤。”松凝的声音像一阵清风，试图吹散这屋里的焦灼。她坐在角落的竹椅上，怀里抱着那把老竹琴，琴身的光泽像她的人一样温润。她看着玉纤纤紧绷的背影，丹凤眼里满是心疼，“你已经划掉了第七个方案。你再逼自己，弦就要断了。”
“断了？！”玉纤纤猛地转身，那对鼠耳朵因激动而倏地竖直，像两根紧绷的天线，“不断怎么办？松凝，你告诉我怎么办！三十五个小时！你抬头看看表，时间每一秒都在跑！它在嘲笑我们！一首歌，从一个念头到编曲录音，再到排练live，一个月都是紧张的！现在张沈薇要我们在三十五个小时里凭空变出来，你却让我别紧张？”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尾音带着哭腔的锐利。
松凝沉默地看着她，没有反驳。她知道，此刻任何“冷静点”都是火上浇油。她只是伸出手，轻轻拨了一下琴弦，一声清越的“铮”音在充满火药味的空气里荡开，短暂地压过了玉纤纤急促的喘息。
“我没让你不紧张。”松凝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只是想问你，张总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想要一首歌！一首能上台的歌！”
“不。”松凝摇了摇头，目光清澈如洗，“她想要的，是看我们在悬崖边上，会选择跳下去，还是选择在崖壁上开出一朵花。”
玉纤纤愣住了，眼中的疯狂褪去少许，被迷茫所取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选择。”松凝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钉子一样敲进玉纤纤的心里，“是为了一份按时交卷的‘完美答卷’，去拼凑一首平庸、妥协、没有灵魂的歌，向她证明你的‘恒定’在时限面前不堪一击；还是……坚持我们自己的东西，哪怕最后作品不够完整，排练不够纯熟，但每一个音符都是我们自己。用这个过程，去告诉她，什么才是真正的‘恒定’。”
这番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玉纤纤脑中的混沌。她呆呆地看着松凝，看着她脸上那种洞悉一切的平静，鼠耳朵无意识地抖动着。“可是……可是如果我们完不成……节目怎么办？粉丝会失望，张总她……她会觉得我输了……”
“她会觉得你输了吗？”一个慵懒而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所有人像被施了定身咒，猛地回头。张沈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斜倚着门框，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后妈裙，将她勾勒得像一株优雅而危险的黑色郁金香。她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眸扫过屋内的狼藉，最后精准地落在玉纤纤惨白的脸上。
“张……张总……”玉纤纤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下意识地想把沾满墨水的手藏到身后。
“我来看看我的小仓鼠，是不是快要把自己的粮仓给拆了。”张沈薇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进来，清脆的“哒、哒”声，每一下都像踩在众人的心跳上。她走到白板前，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被划掉的废案，像是欣赏一幅后现代画作。“看来，你们的内耗比创作更有效率。”
“我们没有……”玉纤纤急着辩解。
“嘘。”张沈薇抬起一根手指，轻轻点在自己的唇上，然后走到玉纤纤面前。她微微俯下身，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那双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此刻却温柔得像一汪深潭，“我知道你在怕什么，纤纤。”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情人间的耳语，却带着冰冷的穿透力，“你在怕，如果交不出作品，我就会像八年前一样，把你丢回那个发霉的地下室。你在怕，你的‘恒定’，你的坚持，在我的规则面前，只是一个可笑的词。”
玉纤纤的呼吸瞬间停滞，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蛇盯住的青蛙，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但你猜错了。”张沈薇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轻轻抚过玉纤纤那只因恐惧而僵直的鼠耳朵。那轻柔的触感让玉纤纤浑身剧烈一颤，几乎要软倒下去。“我从不期待你‘完成’任务。我期待的，是看你在被我亲手推下悬崖后，还能不能记起自己有翅膀。”
她直起身，收回手，目光缓缓扫过松凝和角落里不知所措的派派。“《恒定计划》，测的从来不是你们的技术，是你们的‘内核’。是一块石头，还是一团棉花。如果三十五个小时就能让你们放弃原则，那你们所谓的‘恒定’不过是精心包装的谎言。但如果……”
她顿了顿，那温柔的笑意里渗出几分残忍的欣赏，“如果你们能顶着这一切，做出哪怕只是一段，但真正属于你们自己的旋律……那我会亲自为你们的live站台。”
录音棚里死一般的寂静。
派派蜷在角落，红色的眼瞳里蓄满了泪水，她看着那个总是像战士一样强悍的纤纤姐，此刻却咬着下唇，身体剧烈地颤抖，泪水终于从那双漂亮的蓝绿色眼睛里滚落下来。
“我明白了。”玉纤纤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却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坚定。她抬起头，迎上张沈薇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妥协。就算最后只有一把琴，一个人声，我也要让这首歌，是我们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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