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军蹬着二八大杠，在县城街巷里慢慢晃。车把上空荡荡的，就别着个磨边的布本，里头记着几个药材贩子的名字——是前阵子听村里人说的。

他没敢奔着哪去，就想趁午休人少，在县政府附近的巷口转转。听说这儿常有人聊政策、传门路，或许能探着点开药材公司的消息。

路面残雪半化，车轱辘碾过泥水，溅起星星点点的印子。

转过拐角，影壁墙下站着个人。藏青色中山装熨得笔挺，双手背在身后，正盯着墙上的标语看。

那背影太熟，李建军心里咯噔一下，捏车把的手紧了紧。等那人侧过脸，可不就是张朝阳？

张朝阳也瞥见了他，先愣了愣，随即迈步走过来，脸上露着温和的笑：“赵勇？你怎么在这儿？”

他声音依旧带着股稳当劲儿。目光扫过二八大杠，又落在李建军攥着布本的手上：“刚从村里过来？有什么事？”

赵勇见碰见熟人了，当即捏闸下车，脚沾地就往旁边让，把车靠在墙根。

“朝阳哥，我瞅着像你。”他把布本往棉袄兜里塞了塞，“就是来县城转转，想打听点事儿——你这是午休出来溜达？”

“嗯，办公室待久了，出来透透气。”张朝阳往巷口望了眼，没见着几个人，才往他这边凑了凑，“你打听啥？看你这架势，不像来赶集的。”

赵勇搓了搓冰冷的手，琢磨着怎么说。张朝阳是当官的，他肯定比自己明白政策的规定性。

“就是想问问药材的事儿。”他压低声音，“去年山里收了不少细辛、黄芪，我想自己拢起来开个小公司往外卖，可没门路，也不懂政策，就想来探探口风。”

张朝阳眼睛亮了亮，指尖在裤缝上轻轻敲了敲：“这想法可行。”

他没说官话，毕竟对赵勇印象好：“前阵子开座谈会，提过要扶持农产品合作社，药材也算里头。你别瞎转悠，这消息不是巷口能问着的。”

张朝阳抬腕看表，表盘干净，指针指在十二点四十：“我午休还有一刻钟。这是我办公室电话，你明儿上班时间打过来，我给你找政策说明，再给你几个靠谱的联系人，都是管农产品对接的。”

闻言赵勇连忙摸出布本和铅笔头，低头记号码。笔尖在纸上蹭得“沙沙”响。

张朝阳站在旁边等，目光落在二八大杠的车座上——那车座磨得发亮。

“记好了？”等赵勇把布本揣好，张朝阳又叮嘱，“别等太久，政策赶早不赶晚。你先把村里能收的药材底数摸清楚，不清楚的再打电话问我。”

“哎，谢谢朝阳哥。”赵勇心里松快不少，刚才攥布本的手都不那么紧了。

张朝阳拍了拍他的胳膊，力道不轻不重：“跟我客气啥。”

他往县政府方向看了眼：“我得回去了，你骑车慢点，路面滑，别着急。”

说完转身往回走，中山装下摆被风轻轻掀起。走了两步，还回头冲他摆了摆手。

赵勇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门里，才跨上二八大杠。

脚蹬子轻轻一踩，车链子“咔嗒”响了声，比刚才骑得稳当多了。

布本在兜里硌着，电话号码记得清清楚楚。刚才心里那点没底的慌，像被日头晒化的残雪，慢慢散了。

原本只是来瞎探消息，没成想碰着张朝阳。这开药材公司的事儿，倒像是忽然有了条明路，在正月的暖日里，慢慢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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