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中午，法医鉴定报告送到了陈队手里。

他站在观察窗前，看着审讯室里焦躁的周强。那份薄薄的文件上，结论很清楚：火灾现场检出助燃剂，周强工具箱底部残留着同类物质。

“工具箱清洗过，”技术员汇报，“但木头纹理深处还有残留。三次比对，匹配度99.7%。”

另一份文件是当年医院的诊疗记录。法医重新审阅后指出：苏怀民夫妇的症状与急性肺炎多处不符，病程过快，体征异常。

陈队转向第三个审讯室。张翠兰换到了这里，抱着膝盖缩在椅子上，眼神涣散。昨晚她开始说胡话，医生说是精神压力过大导致的暂时崩溃。

但崩溃时，她说出了些东西。

监控录音里，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不是我……是周强说的……他说大哥大嫂挡路了……说那房子值钱……说火灾是意外……”

“什么意外？”审讯警官问。

“他说……反正人都死了……一把火烧了干净……”

录音到此中断，张翠兰开始尖叫。

下午两点，陈队再次走进周强的审讯室。

他什么也没带，只是坐下，看着对方。

“周强，”声音很平静，“还想见律师吗？”

周强抬头，眼里有警惕：“当然。”

“可以。”陈队点头，“不过在你见律师之前，先看看这些。”

他从门外接过文件夹，一页页摊开。

第一页，助燃剂鉴定报告。

周强的瞳孔收缩。

第二页，法医补充意见。

他的呼吸变急。

第三页，张翠兰的审讯笔录节选——“挡路”和“烧了干净”用红笔标出。

周强的手开始抖。

“还有这个，”陈队拿出最后一样东西——一张旧照片复印件，是周强年轻时和几个人的合影，背景是桂花巷附近，“你母亲日记本里找到的。照片背面日期，火灾前两天。”

“这能说明什么……”周强声音嘶哑。

“照片不能，”陈队接话，“但照片上的人可以。”

他推过另一份文件：“找到了另外两人。他们愿意作证，说你当年喝酒时说过‘要做一单大的’，还说‘老房子最值钱’。”

周强瘫在椅子上。

审讯室里很静，只有时钟滴答声。

“周强，”陈队前倾，声音压低，“现在认，是坦白。等所有证人到齐，所有报告出全，就是铁证如山。你清楚这些年做的事——偷税、假账、欺诈，哪条都够你喝一壶的。再加上这个……”

话没说完，意思已明。

周强闭眼。汗水从额头滑落，滴在蓝色马甲上，洇开深色痕迹。

很久，他睁眼，声音像破风箱：“我……我要戴罪立功。”

同一时间，苏晚在学校参加数学模拟考。

高三（四）班的教室里很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考试结束铃响，她放下笔，舒了口气。

“考得怎样？”陈瑶凑过来。

“还行。”苏晚整理试卷，“最后题有点绕。”

“何止有点，简直变态。”陈瑶嘟囔，“对了，听说张磊跑路了。”

苏晚手顿了顿：“跑路？”

“嗯，欠一屁股赌债，债主找上门，人不见了。”陈瑶压低声音，“他那种人，迟早的事。”

苏晚没接话。她收拾文具，背着书包走出教室。

走廊挤满刚考完的学生，讨论声此起彼伏。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面投下明亮光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苏晚走到楼梯拐角，掏出手机。陆衍的短信，简短一句：“证据齐了，已移交检察院。”

她站在那里，看着那七个字，看了很久。

窗外传来操场哨声，有学生在打篮球，球砸地的声音有节奏地回荡。楼下玉兰花开得正好，白色花瓣在微风里轻颤。

苏晚收起手机，走下楼梯。

每一步都踩得稳。

走出教学楼时，她抬头看天。春日天空很蓝，云朵像棉花，慢悠悠飘着。

她想起前世坠落那夜。也是春天，但下雨了，天空漆黑，看不见星。

现在，天很亮。

手机又震动。陈队的短信：“案件已移交，两人正式刑拘。接下来起诉阶段。辛苦了。”

苏晚回复：“谢谢陈队。”

她走出校门，沿街慢慢往家走。放学时分，街上热闹。小吃摊飘香，书店门口摆新辅导书，公交站挤满等车学生。

一切如常。

但有些事，已尘埃落定。

快到家时，苏晚在巷口花店前停步。店里新进一批白色小苍兰，开得正好。她买了一束，用牛皮纸包着。

推开家门，奶奶在厨房做饭。

“回来啦？考试怎样？”

“挺好。”苏晚把花插进餐桌玻璃瓶，注入清水。小白花在夕阳余晖里微光。

晚饭简单温馨。奶奶絮叨着今天见闻——隔壁搬来新邻居，是一对年轻夫妻；菜市场菠菜新鲜，明天可包饺子；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记得带伞。

苏晚安静听，不时点头。

饭后，她收拾碗筷，坐书桌前翻开作业本。台灯洒下温暖的光。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班级群消息，关于明天课表调整。

苏晚看了一眼，把手机调成静音。

她拿起笔，开始写作业。数学题、英语阅读、历史年表……一页页，一行行，写得工整。

窗外，夜色渐浓。

远处街道传来隐约车流声，更远处，城市灯火一盏盏亮起，连成光的海洋。

书桌上，那束小苍兰静静绽放，散发淡淡清香。

苏晚写完最后一道题，合上作业本。她走到窗边，看窗外夜景。

明天太阳升起时，新的一天又会开始。

高三的日子还在继续，工厂订单还要赶，奶奶身体需要照顾，自己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有些事，终于可以放下了。

那些前世的噩梦，今生的挣扎，那些压在心底的恨与痛——从今天起，可以慢慢放下了。

她关上窗，拉上窗帘。

台灯的光在房间里投下温暖影子。

这一夜，她会睡得很好。

因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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