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动用自己“糜夫人”的身份和与糜家的血缘关系,来帮助他。
他看向糜贞。
暮色晕染下,她容颜清减,眼底却褪去了往日的死寂,漾开复杂微光 —— 有关切,有试探,更有破壳而出的勇气。
她正试图走出自我封闭的壳,想为他做点什么,想证明自己并非全然无用,想回报他那份沉重的“值得”。
这份心意,曹昂懂得。
正因为懂,他才更不能应。
指尖轻移,茶杯稳稳搁在石案上,发出清脆一响。
“不必。” 他迎上她的目光,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糜贞微微一怔,错愕过后,眼底掠过淡淡失落,唇瓣轻启:“可是……”
“没有可是。”曹昂打断她,声音沉静。
“糜贞,”他轻声唤她。
“糜家的事,我与子仲先生,自有交涉之道。官场博弈,利益权衡,这些纷扰,不应再沾染你分毫。”
他微微倾身,目光如暖雾般笼住她,仿佛要为她隔开所有风雨。
“你现在要做的,是安心在此将养。养好身子,也养好心境。许都虽多有风雨,但这方小院,有缘缘看顾,有我派人暗中守护,尚算安稳。你只当暂别红尘,静修些时日。”
暖流漫过心间,糜贞看着他,鼻尖微微发酸。
“待我在徐州站稳脚跟,理顺诸事,局面安稳之后,” 曹昂凝视她的眼眸,神色肃然,“你派人送封信来,或是让缘缘递个话儿,我必亲自来接你...”
“回家。”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如重石落进心湖。
回家……
不再是寄人篱下,不再是漂泊无依,而是他给她的,一个明确而温暖的归宿?!
糜贞睫羽剧烈一颤,迅速低眸,掩去眼底涌上的湿意。
她膝上的手悄悄收紧,语气刻意添了几分淡然:“好,我等你消息。”
曹昂深深望着她,胸中万般怜惜翻涌,却只静静陪坐。
暮色愈浓,天边最后一缕霞光被墨蓝吞没。
小院内安静得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糜贞望着茶杯,缓缓道:“泰山臧霸,勇冠三军,善统部曲,在青徐之间威望甚着,可引为外援以固疆土。东海相王朗,秉性刚正,素有清名,可委以实事。”
“广陵太守陈登,智计卓绝,善察时势,然志在高远,当厚待以结其心,亦需留三分提防。下邳令孙观,久居徐州,根基深厚,却性贪且恃勇而骄,麾下多有不法,实为隐患,当早做处置。”
她语气平静,却将徐州紧要人物的利弊得失一一剖明,尽诉心中所藏,助他安定徐州。
曹昂心中震动,郑重颔首:“多谢,昂必谨记于心。”
他忽然倾身,掌心轻轻覆上她交叠的手。
糜贞浑身一颤,抬眸望他。
“临别在即,” 他眼中漾着笑意,“方才某人那般为我筹谋,是不是该讨个彩头?”
糜贞脸颊绯红,偏过头去,低声道:“你莫要胡闹……”
曹昂低笑起身:“罢了,那便等我来接你的时候再说。”
“照顾好自己。” 他转身大步离去,衣袂卷着暮色。
糜贞推门而出,怔怔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昏暗中,掌心暖意,久久未散。
夜色合拢,廊下灯笼未燃,小院浸在朦胧昏暗里。
她立在原地良久,低语一声 “路上小心”,才缓步转身入室。
案上那杯他未曾动过的茶已凉透,可这满院暮色,似乎也不再那么冷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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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府东院。
曹丕坐在窗下,手中书卷久久未翻一页。
司马懿坐在他面前,神色恭谨。
“仲达先生,大哥此番兼任徐州牧,父亲更是将贾文和先生都派给了他。先生如何看待?”曹丕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司马懿垂眸,语气平和:“二公子,大公子官渡有功,得此重任,乃是理所应当。贾文和智计深远,佐理徐州,亦是稳妥之举。主公如此安排,自有深意,非臣下可妄加揣测。”
曹丕指尖轻轻划过书页:“先生总是这般谨慎。我只是觉得,大哥似乎愈发得父亲看重了。”
司马懿微微抬眼,目光平静:“二公子,为臣者,当各安其分,各尽其职。大公子在外为国征战、抚守边疆,二公子在内辅佐主公、修习经典,皆是尽忠之道。眼下之要,在于韬光养晦,静待其时。锋芒过露,未必是福;根基深厚,方为长久。”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徐州虽重,然四面受敌,内部纷杂,绝非坦途。治理得好,是分内之事;若有差池……岂不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二公子正当少年,来日方长,何必急在一时?”
曹丕闻言,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先生教诲的是,丕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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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轩,沁香居内室,夏夜静谧,窗外偶有蝉声断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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