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铁壁之下
靖康三年六月廿一,居庸关前五里。
赵恒勒马于一处缓坡之上,望着远处那道横亘山脊的灰色巨墙。晨雾未散,关墙如巨龙隐现于雾霭之中,只露出箭楼的一角飞檐,檐下铁马在风中叮当作响,声音穿过五里距离传来,已显得缥缈而肃杀。
“陛下,”种师道策马近前,白发在晨风中飘动,“完颜撒改昨夜在关前增派了三队游骑,每队百人,轮番巡哨。看旗号,是金国最后的‘铁浮屠’亲军。”
铁浮屠。这三个字让赵恒身后众将都神色一凛。那是完颜宗弼一手训练的重甲骑兵,人马皆披铁甲,只露双眼,冲锋时如移动的铁墙,当年在滝口陉曾让宋军吃尽苦头。宗弼死后,这支部队残存不过千人,没想到完颜撒改竟将他们调来守关。
“关中有多少兵马?”赵恒问。
“探马估测,约八千。”种师道顿了顿,“其中三千是完颜撒改的本部精锐,两千是各地退下来的金兵残部,还有三千……是强征的汉人壮丁。”
汉人壮丁。赵恒眼神一冷。用汉人来守汉人的故关,完颜撒改这一手,既毒又狠。
“陛下,”完颜拔速开口,这位女真老将此刻神色复杂,“铁浮屠虽勇,但有个致命弱点——甲重难久。若在平原地带,他们可冲垮数倍之敌。但在山道上,尤其是攻城守城时,这身铁甲反成拖累。”
“你的意思是?”
“诱他们出关。”完颜拔速指向关前那片缓坡,“那里地势平缓,适合骑兵冲锋。咱们可派小股部队佯攻关墙,待铁浮屠出关追击时……”
“再以床弩破之。”赵恒接话,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但完颜撒改不是莽夫,未必会上当。”
“那就逼他出来。”一直沉默的岳云忽然开口。少年将军胸口伤势未愈,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灼灼,“金国如今最缺的是什么?不是兵,是粮。居庸关虽险,但存粮有限。若咱们能断他粮道……”
“关后粮道在深山之中,如何断得?”种师道皱眉。
岳云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在马上摊开:“末将在太原时,审问过西辽细作。他们说,西辽曾想拉拢完颜撒改,送过一批粮草入关。运粮的路线,是从关后三十里的‘鹰愁涧’绕过来的。”
他手指点在地图上一处险隘:“此涧深达百丈,两岸绝壁,只有一条栈道可通。但金兵为运粮方便,在涧底修了一条暗道。若咱们能派一支奇兵,从下游逆流而上,潜入涧底,炸毁栈道……”
“那关中断粮,不出一月必乱。”种师道眼睛一亮,“但这支奇兵,要如何潜入?”
“归义军中有女真老兵,熟悉北地山形水势。”完颜拔速抱拳,“末将愿率五百敢死队,今夜出发。”
赵恒看着地图,又望向远处的居庸关。晨雾渐散,关墙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那上面,有金国的狼旗,也有被迫守关的汉人。
“准。”他终于开口,“但完颜将军不必亲自去。你伤未愈,留在营中统筹。”
“陛下,末将……”
“这是军令。”赵恒声音转缓,“你熟悉铁浮屠战法,朕破关时,还需你献策。”
完颜拔速眼眶微红,重重点头:“末将领命!”
“至于这支奇兵,”赵恒看向岳云,“你点三百武学生,再选两百归义军精锐,由你统领。”
岳云一震:“陛下,末将……”
“你爹常说,玉不琢不成器。”赵恒拍了拍少年肩膀,“这一仗,朕交给你。但记住——事若不可为,保命第一。你的命,比一条栈道值钱。”
岳云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末将……必不辱命!”
众将领命散去。赵恒独自驻马坡上,望着居庸关,久久不语。
风从关隘方向吹来,带着山石与铁锈的气息。
那里,有他必须跨过的最后一道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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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日,未时,西夏兴庆府皇宫。
李仁孝坐在书案后,面前摊着三封密信。一封来自西辽宰相萧斡里刺,措辞强硬,要求西夏履行“盟约”,在七月十五前出兵攻打宋国陕西诸路;一封来自党项八大部族首领联名上书,痛陈汉化之弊,恳请夏主“重拾祖制”;最后一封,是暗卫刚刚送来的——宋国皇后银川的亲笔信。
三封信,三个选择。
“陛下,”李显忠侍立一旁,低声道,“西辽使者还在偏殿等候回复。”
李仁孝没说话,只是拿起银川的信。信很短,只有两行:
“弟若为难,可往西看。吐蕃赞普新立,正欲东扩。西辽后院起火,当无暇东顾矣。姐字。”
言简意赅,却字字诛心。
吐蕃赞普新立,正欲东扩——这是告诉他,西辽在西域并非无敌,吐蕃一直虎视眈眈;西辽后院起火,当无暇东顾——这是暗示他,若西夏此时与西辽切割,西辽也无力报复。
更深的含义是:你若帮西辽打大宋,吐蕃就会打你;你若按兵不动,西辽自顾不暇,不会拿你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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