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阳光明媚。
女学方面已经有了进展,而贾家学堂的老师问题,胡府那边毫无音信。
贾政催问了几次,萧峰都以“恩师正在斟酌”为由搪塞过去。学堂开学在即,先生却还没着落,贾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这日课后,就在萧峰以为此事将要陷入僵局之时,胡廉却一反常态,单独将他留了下来,脸上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神情。
“宝玉,为师这几日,替你想了几个人选。”胡廉的书房内,他屏退左右,叹了口气,“倒是有两位致仕在家的老翰林,人品、学问都是极好的。只是……怕是不合你那‘讲课新颖’的要求。”
萧峰听出胡廉的言外之意,知道这几位老先生并非理想人选。
他没有直接反驳,只是再次强调:“恩师,学生并非嫌弃老先生们,只是族中顽劣子弟甚多,若不能一开始就抓住他们的心,日后只怕更难管教。”
胡廉看着萧峰那坚定的眼神,心中暗叹一声。
“罢了,这孩子有大志向,我若一味敷衍,倒显得我这做老师的无能了。”
他沉默片刻,终于开口:“罢了,为师这里,倒还有一个人选。只是……此人虽才高八斗,却也是个‘麻烦’人物。”
他将张敬远的身世、才学、以及因何得罪权贵的往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此人,名叫张敬远,上一科的二甲第三名。他才华横溢,尤其精通《论语》、《孟子》,讲课生动有趣,曾在京城名士圈中引起轰动。但那张嘴,也是没得说。”
胡廉说到这里,自己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出身寒门,性格耿直,对官场规则颇为不屑,当年在翰林院为‘庶吉士’期间,本来都已经平步青云,只待熬一熬资历,便可外放为官。”
“可他却当着掌院学士的面,说人家的得意之作‘狗屁不通’,此类事情,多有发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在他庶吉士学习期满,正式授官时,最终,他被外放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偏远州县当县丞。”
“张敬远心高气傲,不愿与那些庸官同流合污,加上老母亲病重,无法长远离开,于是他一怒之下,称病辞官,回到了京城。如今,他没了官职,断了收入,只能靠着变卖一些字画和给相熟的朋友做些文案工作,勉强度日,住在城南一处破落的小院里。”
“你若要去,切记,他如今正是心气不顺的时候,怕是没那么好说话。另外,不妨从他的母亲……入手。”
“多谢恩师指点,学生这就前去请他出山。”
从胡府出来,萧峰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他让茗烟去仔细打听了这张敬远的住处,以及他平日的行止。
不一会儿,茗烟就回来了。
“爷,打听清楚了!”茗烟跑得气喘吁吁,“那张敬远,就住在城南的烂泥胡同。那地方,啧啧,咱们府里下人的屋子都比他家的敞亮!他平日里就靠着在街边卖字画过活,可那字画,好是好,就是没人买。一天到晚,也开不了张。”
茗烟撇了撇嘴,吐槽道:“爷,依我说,这样又穷又臭脾气的酸丁,咱们何必去请他?直接拿银子砸,砸到他服软不就得了?”
萧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已经吓得茗烟不敢乱语。
尽管做了心理准备,但当萧峰提着几样名贵药材,找到那烂泥胡同时,还是被眼前的景象给镇住了。
胡同狭窄,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霉味。萧峰在一扇破旧的木门前停下,叩响了门环。
开门的是一个面容清瘦,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的青衫书生,正是张敬远。
他看见门外站着一个锦衣少年,身后还跟着提着礼盒的仆人,脸上瞬间便罩上了一层寒霜。
“学生贾宝玉,听闻先生大名,特来拜会。”萧峰行了一礼。
张敬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那话,比这胡同里的阴风还刺骨:
“贾宝玉?荣国府那个衔玉而生的宝贝疙瘩?怎么,今日不陪着你那些姐姐妹妹们作诗取乐,跑到我这穷酸地界来做什么?是来看我们穷人如何过活,回去好写几首悲天悯人的歪诗吗?”
茗烟一听,气得脸都绿了,刚想上前理论,却被萧峰一个眼神给拦了回去。
萧峰不以为忤,只是将礼盒递上,诚恳道:“听闻先生母亲身体抱恙,这些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先生收下。”
“无功不受禄,国公府的恩典,我这贱骨头,受不起!请回吧!”
张敬远看也不看,直接将门“砰”的一声关上,差点撞到萧峰的鼻子。
吃了第一个闭门羹,茗烟在一旁愤愤不平:“爷!你看他那德行!给脸不要脸!咱们走,不伺候了!”
萧峰却没说话,他在胡同口站了许久,又悄悄向旁边的邻居打听了几句。
一位正在门口缝补衣裳的大娘叹气道:“你说张先生啊?唉,好人呐!就是命苦。他娘的病,一天到晚离不开汤药。他一个什么翰林也不做了,又放不下读书人的架子,又不肯去求人,就靠着那几张卖不出去的画,能换几个钱?要不是我们街坊邻里时常接济着点,这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
听了这话,萧峰心中更有数了。
从张敬远的烂泥胡同出来时,天色尚早。
他心中虽有计较,却也明白,对付张敬远这种傲骨贤才,急不得。他本打算按部就班,徐徐图之。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喜事”,正在悄然发生。
就在他第一次拜访张敬远后的次日清晨,皇宫深处,凤藻宫内,一场决定了许多人命运的谈话,正在悄然进行。
元春身着一身素雅的女史官服,正在书案前,一丝不苟地整理着堆积如山的文书。
她的动作娴熟而优雅,一笔一划,都透着良好的教养。在这深宫之中,她早已收敛了所有贾府大小姐的脾性,将自己打磨成了一件精致而有用的器物。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内监唱喏声:
“皇后娘娘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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