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勋脸上的笑意，在张启山那双沉寂如深潭的目光注视下，没有半分消减，反而愈发真诚。

他甚至主动往前递了递手里的逮捕令，仿佛那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功勋。

“佛爷，您看，白纸黑字，程序合法。”

他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语气里满是公事公办的无辜。

“我们情报处接到举报，自然要依法办事。”

“总不能因为齐八爷是您张大佛爷的朋友，就枉顾了这长沙城的法纪吧？”

这话，软中带刺，直接将一顶“以权谋私”的大帽子，稳稳地扣向张启山。

大厅里，陆建勋手下那些士兵的呼吸声，都粗重了几分。

他们握着枪，手心冒汗，只觉得空气像是凝成了铅块，压得人胸口发闷。

张启山没再说话。

他甚至没看陆建勋一眼。

他只是抬起手，用一种近乎缓慢的、优雅的动作，摘下了头上的军帽。

整个长沙城都知道，张大佛爷摘帽，不是为了敬礼。

是为了杀人。

陆建勋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如针尖。

但他没退。

他反而笑了。

“佛爷息怒，您这是做什么？为了一个江湖骗子，您要在这情报处里，对我动武吗？”

“佛爷，您可要想清楚了。”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您今天要是动了我，就是带兵冲击国家要害部门，等同叛乱！”

“这罪名，不知您担不担得起？”

他拿捏准了，张启山再强，也终究是体制内的人，要顾及影响。

张启山将帽子递给身后的张日山，终于迈开了步子。

他一步一步，朝着陆建勋走去。

锃亮的军靴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回响。

每一下，都像是丧钟。

陆建勋脸上的笑容，终于开始有些挂不住了。

他看着张启山走到面前，两人之间，只隔了不到一臂的距离。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死寂。

“我的人。”

张启山开口，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你也敢动？”

话音未落。

一股尖锐到极致的刺痛，毫无征兆地从张启山脑后深处轰然炸开！

视野，在瞬间扭曲、旋转。

眼前陆建勋那张得意的脸，碎裂成无数斑驳的色块，迅速被泼洒的墨点般的黑暗所吞噬。

天旋地转。

他高大的身形，几不可察地剧烈一晃。

就在身体即将失控的前一秒，张启山不动声色地单手猛地撑在了旁边的办公桌上。

桌面坚硬的边角，狠狠硌着他的掌心。

手背上，虬结的青筋瞬间根根暴起。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泛出骇人的青白，微微颤抖。

这个细微的动作，快到几乎无人察觉。

但陆建勋看见了。

他一直死死盯着张启山，自然没有错过他那一瞬间的僵硬，没有错过他苍白如纸的脸色，更没有错过他撑在桌上那只无法抑制颤抖的手！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冲垮了陆建勋心底最后的一丝惊惧。

外界传言是真的！

张启山从矿山回来之后，身体就出了大问题！

这座压在长沙所有人头顶，坚不可摧的肉身神佛，原来…是个空架子！

他有弱点！

这个发现，让陆建勋自信心瞬间拔高到两米八。

他脸上那点伪装的惊慌失措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稳操胜券的狂傲与毫不掩饰的得意。

陆建勋笑呵呵地开口：“哎哟，佛爷这是怎么了？身体不适？”

说完还若有其事点点头，继续道：

“也是，为了长沙的安防日夜操劳，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张启山缓缓直起身。

那股眩晕感来的快，去的也快。

只是那张英俊的脸上，已无半点血色。

他撑在桌上的手慢慢收回，背在了身后，没人看见他微颤的指尖。

陆建勋将他所有细微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里的底气越来越足，脸上的笑容也愈发张狂。

“佛爷，您看您，脸色这么差，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长沙的防务，您就放心交给我，我一定为您分忧。”

他往前凑了一步，声音压低，却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

“只要您一句话，主动请辞，将兵权交出来。我保证，齐八爷立刻就能从我这情报处的大门，平平安安地走出去。”

张启山终于笑了。

那笑声很低，从喉咙里发出来，不带半点温度，听得陆建勋心里莫名一突。

“陆建勋。”

张启山抬起眼，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谁是长沙布防官？”

陆建勋脸上的笑容一僵。

不等他开口，张启山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

“我的人，我要带走。”

“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情报处长，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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